陈沉本不想答应。
想也知道,这类聚会,肯定少不了文人以诗词唱和,他作为宴请的主角,若不贡献几首好诗,能说得过去吗?
那必然不能。
可他又不是真才子。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不能被别人吹捧得忘了本性,他只是个文抄公而已。
文抄公这种东西,偶尔做一次还行,可要想凭借脑子里记下的几首诗,就想给自己打造一个真才子的名头,那是白日做梦。
文人唱和绝不是单纯的背诗就能应付的,比如宴会中,别人若是指定主题,让你赋诗一首怎么办?
若是人家要你作诗限某某韵又怎么办?
这都没法应付,只能说自己没这能力,就别往里面钻。
昨天是实在没法,只能当一次文抄公,若不赶快收手,以为凭借脑子里的诗文就能横行天下了,早晚非露馅不可。
可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事来。
这位黄公子的父亲既然是县学教谕,那会不会是儒门修士?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世界的修行,不仅有武道,还有儒门、道门和佛门的修行方式,各有各的神妙。
然而他只是听说,却不知道这些不同修行都有什么手段。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将来遇到的敌人,说不定就有这些修行方式的高手,若连对方有什么手段都不清楚,一旦遭遇了,他该怎么应对?
陈沉顿时改变了主意,心想还是去看看得好,说不定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至于诗词唱和,若脑子里有合适的诗文,就对付一下,若没有应景的诗文,就想办法推掉,大不了就说自己只在单数日或者双数日作诗,既能推掉应酬,又显得逼格满满。
这么想着,陈沉当即答应下来。
黄炳欢喜地回府向自家老爷子交差去了。
陈沉离开绣楼,径直回除妖司,刚走到县城南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个青衣小厮,后面跟着个壮硕的挑夫。
陈沉眉头微皱,停下脚步。
小厮这时也看到了他,不由得神色一滞,想要避开,却无处可避,只好硬着头皮从陈沉身边走过去。
等到把陈沉远远落在后面,小厮这才放松了心情。
“王五,方才那人是谁,怎么你神情如此紧张?”
后面的挑夫问道。
原来这个小厮就是王云差往广阳府的王五,而后面的挑夫却是廖千户派遣来的七品百户徐文忠。
廖千户怕他惹人眼目,于是让他假扮作挑夫,随着王五回来。
王五道:“徐大人,那个就是我家老爷要你对付的陈沉。”
原来是他。
徐文忠回想着方才的少年,约莫二十岁年纪,进入除妖司仅一个月左右,实力顶多不过九品下,他一个指头就能摁死。
徐文忠道:“先去见你家老爷吧,到晚间我独自去把他杀了,立即潜藏行踪,自回广阳府,绝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动手。”
王五笑道:“有徐大人出手,此事再没有差错,快走吧,前面不远就是我们府上了。”
说着带徐文忠往王云府邸走去,走了约莫一刻钟,两人来到府邸门前,远远地就见门前扯着白幡,四处挂着白色的帐幔,明显是有丧事的模样。
王五心中一惊,暗道他才离开两天,怎么就有人死了,难道是老太爷?
可是老太爷身体一直硬朗,年前才讨了小老婆,怎么突然就走了?
王五连忙走上前去,见门前负责迎送与治丧的都是王家远房的亲戚,竟不见老爷王云的踪影,心中更加惊奇,问道:“老爷呢?”
王家的远亲都认识王五,知道他是王云的心腹,于是说道:“死啦。”
“谁死了?!”
“都死了。”
那人说道:“太爷,老爷,少爷,还有夫人,都死了,没一个活下来,连舅老爷都死了。”
说着将王家遭遇灭门惨案的事,一一讲给他听。
王五听得目瞪口呆,六神无主,半天才想起身边的徐文忠,连忙回身问道:“徐大人,这是怎么说的,老爷怎么突然就死了,咱们可怎么办才好?”
徐文忠本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道:“你立即启程,去广阳府通知廖大人,让他来主持大局,追查真凶。”
王云慌忙点头,正要答应,却忽然反应过来,问道:“怎么我一个人去,你呢?”
徐文忠道:“王老爷死得蹊跷,我留下来查访一番,免得廖大人来时,我没法回话。”
他忽然想到城门口见到的那个少年。
会是他吗?
他此次来安平县,本就是为替王云杀那少年,可是他刚赶到,王云却先死了,而且是被人灭门,真有这么巧的事?
多年从军经历,给他磨砺出一种十分精准的直觉,他感觉此事与那少年绝脱不了关系。
想要杀别人,却被人预先反杀,这种事太常见了,由不得他不怀疑。
而且无论如何,这也是他掌握的唯一线索,纵然与那少年无关,也只好先从他身上查起。
……
陈沉走进除妖司衙门,却见门房老董正在院子里训斥一个三十来岁,身形矮瘦,相貌猥琐的男人。
陈沉见这个男人看着面生,不是除妖司的人,于是问道:“老董,这是谁?”
老董扭头见是陈沉,当即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家小子。”
陈沉心中惊奇,暗道原来老董成过亲,还有个儿子,他还以为这老家伙一辈子都是单身汉。
“儿子回来看你,你该高兴,怎么还生气了?”
陈沉笑道,一面向老董儿子打个招呼。
老董冷哼一声,说道:“回来看我?他有这个孝心?”
“我原本求着张大人,在隔壁永兴县除妖司给他谋了个门房的差事,却不想这小子不学好,竟染上赌博的恶习,欠下一屁股债,被人追上门去,他心里怕了,干脆连差事也不要,连夜跑回来了。”
“你说说,这不是成心要气死我吗?”
说着话,老董气得大喘了几口气,陈沉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气死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两父子的事,陈沉也不好插嘴,于是他敷衍几句不咸不淡的片汤话,立即告辞进了大堂。
在大堂中坐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小旗官过来张榜,陈沉过去看时,发现这次上面有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