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十八年,
大恒国,凌海市,龙春道,秋日餐厅。
宁川屏住呼吸。
躲在桌子底下,
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可他依然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强劲的收缩、释放,血液滋滋的在动脉血管内狂飙,汩汩的冲刷着紧张的大脑。
他是一个盲人。
眼睛看不见,但是听力很敏锐,周围的任何声音都听得十分清晰。
五分钟前,没有任何征兆,他的耳朵突然在餐厅一片嘈杂的声音中,清晰的捕捉到金属锋刃切入溢满血液的肌肉的独特的声音。
紧接着,利刃轻松的切开筋膜,刺耳的利刃与骨头摩擦的声音的声音,血液呲呲的喷射到墙上的细微的啪啪声,接踵而至。
噗通。
一个躯体沉重的栽倒在地上。
杀人了。
宁川一个激灵。
福至心灵,他立刻用一个盲人并不具备的敏捷躲在桌子底下。
他的反应很快。
下一刻,餐厅乱的像一锅粥,人们炸了锅般夺路而出。
然而,紧接着,餐厅响起了连串的利刃刺穿肉体的沉闷声音,血液贲流的噗嗤声,高亢、尖利、凄惨、恐惧的求饶声、惨叫声、呻吟声......
祥和的餐厅,瞬间变成了阿鼻地狱。
宁川的心不住往下沉。
.....这是大屠杀!
宁川心中充斥着“我擦”的声音。
刚从蓝星穿越过来还不到一天,就遇到这种刺激的事情。
真够倒霉的。
仅仅五分钟后,餐厅里就陷入到了异常的安静。
只剩下地面上血液汇集在一起汩汩流淌细微的声音,偶尔响起两声迷迷糊糊的呻吟,格外渗人。
宁川躲在桌子底下,装成成一个死人,一动也不敢动。
只有耳朵在努力的分辨着外面的声音。
精神异常高度集中之下,他感觉耳朵不仅能够听见任何细微的声音,还能分别出声音的方位和高度。
超高速运转的大脑将这些信号通过神经元信号转化为脑海的信息,竟然让他能够模模糊糊感知周围所有发出声音的位置和轮廓。
如同用精神力“看”见一般。
他感知到,此时,餐厅里还在站立而且走动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脚步声很重,走路地声音很清晰。
另一个却走路完全没有声音。
但他依然能够清晰的感知到,那里站着一个人。
此刻,在餐厅里,还能活着移动的,只有杀人凶手。
宁川紧张的握紧拳头,手心全是冷汗。
他必须逃出去。
而且要快。
凶手手段如此凶残,不可能留活口。
很可能马上就会搜索整个餐厅,会给没死的人补刀。
但是,对于一个盲人,要逃出去,谈何容易?
他看不见路,要靠着听觉感知周围物体轮廓,准确避开躺在地上的尸体,找到门口,然后迅速夺门而走。
这至少要十秒钟。
可对于近在咫尺的两个凶残的凶手,十秒钟,太长了。
怎么办?
正想着,突然,宁川心中又是一紧。
他听到,那个脚步沉重的人,已经开始补刀。
他开始翻动躺在地上的躯体,但凡躯体能发出任何声音,无论是呻吟,还是求饶,这个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补刀。
每一次刀尖入肉,呻吟声戛然而止,生命消失。
脚步声不断逼近宁川躲藏的桌子。
死亡的脚步在靠近。
另一个不发出声音的凶手,就站在餐厅的另一处,静静地一动不动。宁川脑海中不仅脑补出一个阴鸷的凶手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伙伴补刀的样子。
残忍而诡异。
宁川忍不住发抖起来,但他强忍着,努力不发出半点声音。
肾上腺素在疯狂的分泌,使他耳朵更加的灵敏。
他努力捕捉着周边传来的任何细微的声音。
补刀人淅淅索索的细微声音和刀尖入肉发出的特有的声音,让他在脑海里勾画出的每一个动作,判断这他的下一个动作。
然后疯狂运转的大脑如同精准的计算机,不断验证、修正,调整着自己的感觉。慢慢的,宁川开始能预判补刀人的下一个动作,直到预判的丝毫不差。
宁川只有一次逃生的机会,那就是先发制人。
他必须选择一个最合适机会与动手的角度,先发制人,一击之下,避过补刀人的刀,然后最短时间将其击打至晕倒,至少要倒地,保证补刀人丧失十秒钟以上的反应时间。
然后,趁着那个脚步声极其轻微的凶手没有反应过来,夺门而出。
以最快速度逃生。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手,他必死无疑。
宁川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屏住呼吸,凝神聚气,倾听者这个补刀人发出的任何声音,“脑补”出他的姿势、形态、动作,预判下一个动作。
.....近了,更近了。
就在此时。
突然,宁川动了。
这个穿越而来的躯体身体素质极佳,完美的执行了神经元发出的任何指令。
宁川如同猎豹一样跃起,一只手准确的握住补刀人的手腕,完美的避过对方虎口的滑腻的血渍,紧紧的扣住对方的手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咣当!
补刀人的手筋被紧紧扣住,手指发麻,手一松,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
宁川暗自舒了一口气,此时,他的另一只手早已经紧握成拳,中指的骨节突出,形成尖锐的锥形,准确的砸在补刀人的太阳穴处。
宁川脑海中估摸的补刀的身高、体位、角度一点不差,位置、时机拿捏的也很准确。
补刀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
宁川心中一喜。
结果出乎预期,这个补刀人晕倒了。
这使得他的逃生时间比预估的要充分一些。
等那个脚步极轻的凶手反应过来,再跨过满地尸体,都需要时间最快也需要十五秒的时间。
他脑海里不断算计,身体却一秒钟没有耽误,身体一点不差的沿着脑海里早已经规划好的路线,跨过倒在地上的三个尸体,准确避开地上湿腻的血渍,不到十秒钟就来到门前。
拉开门。
然而,下一瞬间,宁川汗毛倒竖。
就在此刻,他清晰的感知到,那个沉默的站在餐厅一角的另一个凶手,竟然已经悄无声息的已经来到他的身后,近到能够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那种阴冷而邪恶的气息,十分清晰,确认就是那个人无疑。
但,怎么会那么快?
他会飞吗?直接越过满地的尸体?
来不及多想,他夺门而出,不要命的狂奔。
可是,令人绝望的是,无论他如何平尽全力逃离,这个凶手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的跟在身后,
没有发出其他任何声音。
但宁川仍然能够清晰而准确的感知,还有几乎触及脊背的无形杀气。
宁川心中不停的冒寒气。
他拼命的奔跑,大脑紧张的计算着,分辨着街道上人群的惊叫声,汽车鸣笛身,刹车声,叫骂声,身躯准确的规避着一切障碍,如同一只猎豹一样往前奔。
突然,在噪杂声中,他听到了一声巡察笛声。
还有巡察车急刹车的声音。
以及一个女巡察紧张的跳下车,娇声大吼“站住,别跑”的声音。
宁川心神一松。
如释重负。
得救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巡察怀里,
“巡察,救我,有人要杀我!”
谁知,女巡察羞恼的将他推远一些,然后用手扶出他。
语气中带着一丝羞恼,
“这位先生,是谁要杀你?”
“他!”
心中有了依仗,宁川胆气壮了起来。
他气喘吁吁,朝着身后那个杀手准确的指过去。
出乎意料,那个凶手在自己已经找到巡察庇护的情况,竟不躲不逃,就站在不远处的路边,堂而皇之的看着他。
真是胆大到狂妄的地步。
女巡察看向宁川指向的方向。
空旷的大街,除了暮色中次第亮起的昏黄的路灯。
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眼前这少年是可怜的盲人,而且身上真的带着血腥的味道,女巡察都怀疑这人在故意戏弄巡察。
“先生,你身后根本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