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成同学啊。”

“怎么了？”

“你做什么事都这么迅速的吗？”

“快速优质的完成任务，随后用更充足的时间去完成其他事情，这难道不是一个人的最基本要求？”

黄飞张了张嘴，桌面上已经全部修改完毕的试卷摆在那里，无声的述说着在数分钟之前，它到底遭遇了怎样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苦楚。

那明明应该是他一直打算到下班前才完成的东西，却在到那学生手上没多久，就全部完成。

“登记是你们自己来，还是年级组统一进行？”

伊志成无聊的转动着手中的红笔，才一个考场的试题，连热身都算不上，包括他之前做过的考试试题在内，都没能让他的脑子活跃起来。

“成绩等级是要等所有试卷批改完毕后一并进行的。这次用的是纸质试卷，若是用的答题卡的话，不没有登记这么麻烦的事情了。”

“试卷都是我帮你改的，连登记分数你都不愿意去做了吗？”

“登记分数又没工资，也就改改试卷混混日子的样子了。”

伊志成转笔的动作停了一下，“屏幕上这个是什么动漫？”

“打发时间的异世界番剧，评价是落后中国小说十年。”

“嗯。”少年点了点头，不看小说，番剧也是最近才接触的他，对于这方面并不太了解。

“老师，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觉得老师和做交易这两个词搭吗？我可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不要怀疑我对党的忠诚！”

“是指我坐在你的位置上，帮你把工作都做完吗？”

“......”

黄飞同志陷入了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别说什么交易了，直说有什么是需要老师来帮你的？”

“嘛，也不算什么麻烦事了。就是平时没事，能来你这看个电视吗？也不需要特意给我放了，你什么时候想看了，叫我一下就行。”

“不打扰你学习的情况下。”

黄飞答应了。学习好的学生一般要求不太过分，跟老师说句‘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想出去散散心’，老师一般都会答应。而像伊志成这种天才妖孽，只要他不在学生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就算他到校长室门口，向里面的校长说‘自己想看脱衣舞’。。。这个还是视情况而定的。

总而言之，伊志成这样的究极天才妖孽，只要他还想呆在学校里面，不搞出人命，不做违法违纪的事情，基本不会有人管他。

好在这人是个好人，不是那种罪大恶极的。罪大恶极的如果头脑跟他一样，大概......

扯远了。

黄飞看了看时间，这一场考试才开始没多久，离放学还有有段时间，离下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是他能干坐着度日，电脑上也不会有动画的静止画面。

他站起身，动着鼠标将动画从第一集开始播放，随后道：“我去趟年级组那边，你先在这边看着吧。”

“对了，你的试卷我带走了。就算你说了算不算成绩都一样，但你也知道你的试卷基本都是要展示的模范卷。”

伊志成摆了摆手，从他进这学校到现在，考完试之后的卷子，到他手上的没几张，他本人早已习惯了，对此见怪不怪了。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等会我顺路带回来好了。”

“多带点试卷回来，有点手痒。”

黄飞眼角一阵抽搐，“白的还是？”

“算了，批改吧。学校现在也没什么有意思的题目，高三的出卷老师的风格我高一的时候就摸清了。”

“志成同学，你这么考试，等高考了怎么办？”

“老师，如果让你出卷子，除了考校最近学的一些有的没的的知识点以外，你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高......”黄飞明白了，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还是你行，学校里要都是你这样的，老师们也就安心了。”

“那你们也就失业了。”

“真是直接啊，志成同学。”

“我要看电视了老师。”

“确实啊，你这样的学生有一个就好了。”

“我姑且当作是称赞了。”

“请务必不要当作称赞。”

“再怎么也不能扭曲事实不是吗？”

“算了，有什么想要喝的吗？仅限于自动贩卖机能买到的。”

伊志成随手拿起旁边还在冒着热气的一次性杯子，饮了一口里面的温水。

黄飞摇着头走出了办公室，优秀的学生不一定能成为老师生涯中独特的记忆。但性格独特的，且成绩还不错的，绝对会成为每一个教过他的老师日后的谈资。

成绩好的年年都会有，国人那么过，没点特异的记忆点，天天教课的老师能记住才有鬼。但为了被老师记住而刻意去搞怪的，老师会记住他的，但上学的那段时间就别想好过了。

伊志成这样的，性格有些恶劣，但相处还算舒服且成绩优异的学生，黄飞自认为，就算很多年过后，他即便不做老师了，也依旧会记得这样一个学生，毕竟是传教成功的学生（划掉）

但如果让他以后的学生都是‘伊志成’，那他毫无疑问会崩溃的。

不仅是作为老师的崩溃，还有作为人的崩溃。

靠近天才会让人心生逾越，若心怀上进，必然能在人生的道路上更近一步。但离天才太近，只会适得其反。

最典型的：樱花庄的自闭男孩

教一个伊志成，黄飞会将其当作谈资，日后吹嘘的话题，但如果教的都是‘伊志成’......他才不配位，不符合一个天天想要摸鱼的人的人生规划。

拿了几套钉装好的试卷，在年级组主任‘真是上进啊’的目光中，黄飞带着尴尬的笑，逃离了现场。

越过正在考试，安静的只能听到笔尖在纸张上行走以及翻卷声音的考场，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天才与普通人之间巨大的参差。

那些抓耳挠腮，还在品鉴作者写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含义，其中到底蕴含着什么情感的学生们，跟曾经的他是多么相近？

那时的他学习也跟这些莘莘学子一样，揣摩着让人痛苦的情感、段落，辨认不理解的外语，与那些执手相看泪眼的公式无语凝噎，想想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想到这，黄飞走进考场，捡起地上他亲眼开着丢出来的小抄捡起来塞进自己口袋，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旁边浑身颤抖的学生，“好好做题。”

补完学生时代的宝贵记忆后，他走出考场，外面的雨依旧在下，本该心情低落的黄飞现在哼着欢笑的小调走到了二楼设立的自动贩卖机。

扫脸付款的出现，让他这种懒人连手机都不用掏出来，而大陆的对岸，还在老老实实的现金支付着。每每想到这一点，思想端正的黄飞同志都会感叹，国家在强大，民族在富强。

自动贩卖机里面的饮品种类也不少，百事可乐、可口可乐，罐装百事可乐、罐装可口可立，雀巢咖啡，冰红茶，凉白开......

可惜没有MAX咖啡，不然还能朝个圣，至于什么圣，当然是我的青春恋爱物语全他娘的是哲学！

买了口味更甜的可口可乐，放弃了气更多更快乐的百事可乐，易拉罐滚落下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他忽视掉了钱钱从账户上消失的声音。

在国内，大概也就只有每次看余额的时候，才能确切认识到自己到底有多穷，在此之前只直到扫码，‘滴’一声就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给交出去了。

数字经济带来便利的时候，自然就要接受其所带来的后果。但你要说为了能够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有多少钱，让早该淘汰的钱包重新回归人们的日常生活，不光专家要问候你，习惯了便利的人民也要骂你。

钱没得再快，也不可能让懒狗每天出门都带上钱。

拿着在夏日会觉得清爽，在现在觉得凉的有些烫手的可乐易拉罐，黄飞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喜好，既然那小子喜欢喝热水，那就让他喝去呗。

扭头过考场的时候，照例朝里面看了看，这次没有能补足青春的机会，黄飞感慨着，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一副生无可恋（这点存疑），看到不到志成同学的眼睛，他真不太清楚这学生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无聊的话可以先走，你的假也还没销呢，没必要在这里等到放学。”

“嗷。”伊志成应了一声，但没有要离开的动向，反而朝着黄飞伸出了手。

“虽说学生的职责是学习，但你来这也不是学习啊......”眼见着那边摇晃的红笔就要停下来，他连忙补充道：“老师也教不了你什么不是嘛，你来也是自学，在家不也一样吗？”

“彩云姐说学校里有事找我，等她考完试我再过去。”

“那位...学生会长啊，那为什么不去学生会室？”

“先不说那没开门，开门了我又不认识其他学生会的人，坐里面不礼貌，也没什么事能帮着他们干。”

“所以你帮我改试卷，是在交你呆在我办公室的‘使用费’？我这又不是宾馆。”

“但也不是你家啊。”

黄飞沉默了，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怎么的。那话的理解方法有很多种：

1.这不是你家，所以我不能随便。

2.你家我就可以随便了，不需要这么帮你干活。

3......

算了没3，前两条就已经够伤心了。

“别误会，我没随便去别人家的习惯。”伊志成抬头看了他一眼，补充说道。

“算了。番剧看的怎么样？”

“要听实话？”

“假话又能假成什么样？”

“世界构建恢弘庞大，让人一眼看不到尽头。人物塑造神秘，如在雾中前行，只能借着自己所见去幻想其后的光景。梦幻般的故事，宛若童话一般，勾起儿时的回忆。”

“......你不愧是好学生。说人话，哦不好意思，说真话吧。”

“故作玄虚，形容它的只有一坨、一泡、一团。”

黄飞沉吟了许久，打开可乐，深深饮上一口，发出舒爽的声音，引来旁边嫌弃的目光后，他才若有所思的问道：“志成同学啊，你确定之前没看过番剧和网络小说？”

“没看过。家里国内的书只有四大名著、新华字典、莫言系列、林清玄系列、林徽因系列、余华系列......”

“停停停，我信你没看过了，请不要继续把国内文学史上留下浓墨淡彩一笔的伟人们当菜名报了可以吗？”

“不这么报，我怕说书名你只会不明觉厉。毕竟你教的只是数学。”

“......教数学跟我看书有什么关系？”

“《不恋过往，不负流年》，现在不上网络查询，告诉我这是谁写的。”

“好吧，我只是个教数学的，所以这是谁的？”

“拙劣的激将法。”伊志成评论道，但他还是给出了答案，“林清玄的散文。他老人家笔下的东西我还是蛮喜欢的，可惜我这样的人写不出他那样的东西，那大概是名叫沉淀或者是别的什么。”

“请聊点理科生，或者有关二次元之类的故事。比如说为什么你会对这番剧的评价这么到位，你之前不是没看过类似的东西吗？”

“没看过番剧，但该有的艺术鉴赏水平还是有的。再说，没看过网络小说，不代表我不看那些世界闻名的小说啊。《哈利波特》下面的魔法世界，《指环王》系列下的奇幻世界，《龙族》......”伊志成张了张嘴，“这个还是算了。后面纯纯恶心人，前面实体书的版本相当不错，后面听说那老贼跑网络上去写了。三部之后我就看不下去了，评价是纯纯有病。”

黄飞承认，他听到《龙族》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说你这不是看过网络小说吗，却忘记了那老贼之前是个卖实体书的。

两人就第三部之中相当恶心人的剧情对着那动不动当鸽子的老贼一顿批判。

“除了那些书以外，《冰与火之歌》也是本很不错的书。虽然用来学习英语不太好，但作为小说是相当不错的。听说拍电视剧了，我还没看过，老师你看过了吗？”

黄飞没有立即搭话，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看那些不会都是原版的吧？”

“那倒不是。”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见那个坐在他位置上的少年拿起新的试卷批改起来，“刚开始还需要中英对照的版本，看了大概半年还是七八个月我忘了，但之后才用的纯英版本，毕竟有些专有名词真不太好理解。”

黄飞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屏幕上还没停的异世界厕纸类番剧，总感觉这两个完全不沾边。

“你不看屏幕，是不是说......”

“嗯。我听得懂日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俄罗斯语还有法语。”

“志成同学。”

“怎么了？”

“你果然不需要来学校学习了。”

“我还是学生欸，哪有老师把学生往学校外面赶的？你去问问校长答不答应把我踢出去。”

“......”黄飞沉默，他站起来，捏住自己的鼠标，“要看点别的吗？情感类的，或者游戏改编类的？”

“游戏改编？”伊志成顿了一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有女神异闻录吗？”

“嗯？P5R天下第一，P5是天！”

“啊，都出到五代了啊，话说存档功能修复了吗，我玩三代的时候总是掉档，搞得我到现在重打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黄飞沉默了，他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之间找到了眼前这个好像除了性格以外，近乎完美无缺的少年的缺点？

“阿特拉斯虽然是老懒逼了，但......”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不得不停下正在进行的话题，“请进。”

“抱歉打扰了。”乐可可推门走入，她的手中捏着一张纸，脸上带着‘打扰了’的表情。

黄飞看到这样言行一致的学生，感慨着果然不是所有好学生都是伊志成的模样，遥想之前那家伙来的时候，明明说着一样的话语，但脸上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情

——当然，这之中有多少是因为他看不到那双眼镜，以及多少想让那完美的少年在性格这方面的缺点更严重一些，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师，你要我写的周一用的发言稿我已经......一只虫，你怎么在这？”

正要打招呼的乐可可看到坐在班主任位置上带着单边反光眼镜的少年，说出去的话硬生生的变了。

“呦，来的正巧，考得不错，看来之前的题目你都吃下去了。”

“本来我还在好奇为什么会有简单的题目正好能用上那样的解题方法，现在看来......”

“真要是你想的那样的话，我为什么不直接给你题目呢？”

“也许是你不想用那种直接的方式来表示你自己已经提前知道了题目。”

“先不说我需不需要那种方式，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在意成绩的人，我大可以在改你试卷的时候，全部给你打上×。”

“为什么是......算了，既然你能来学校，为什么不自己写演讲稿？”

“这你得问给你这个任务的人了。”

本来看戏好好的黄飞，突然发现自己成了争吵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