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桐岛南侧,绿瓦房内,吼完这句,赤着上身的矮壮汉子双手叉腰,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在他身边,自家媳妇也眼神不善地看着小姑子,似乎不信天下还真有性子这般倔的人。
这么好的机会,若早上几年,自己还未嫁人,早迎上去了,哪轮得到这妮子!
两人上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男人歪坐椅上,嘴角带笑,正慢慢欣赏眼前这场好戏。
这三人呈掎角之势,隐隐将站在中间的少女团团围住,显得那道身影弱小又无助。
绣竹就这样在三双眼睛的打量下,仍旧昂着头,挺起的秀腰不曾弯下分毫。
“长兄如父?阿爹在时的教导你只记得这句,却连做人最基本的骨气都忘了。没得偏学会了谄媚逢迎,哈巴狗摇尾乞怜那一套!”
她不鸣则已,开口便直戳人心。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打死你!”
矮壮汉子没想到她还敢反驳,当即血气上涌,黑脸一红,抬起蒲扇似的大手,作势欲扇。
绣竹也不闪避,一双美目直勾勾地迎上,身子岿然不动,仿佛要认清眼前人的模样。
“哎,这是做什么,一家人打打骂骂的,也不怕伤了和气!”
红脸唱完,该轮到白脸上场了。
贴着花黄的妇人赶忙上前打起圆场,先是将自家汉子举在空中的手使劲掰了下去,转头又对着绣竹,‘苦口婆心’劝解起来。
“妹子,不是嫂子说你,若还服侍着洵少爷,自是一切随你。可如今既被赶出来了,也得为自个将来做打算啊!”
妇人说到一半,偷偷斜眼看了下坐着的青年,才继续道。
“承乾他爸——李管事,咱们知根知底,他自个儿又是修仙者,当是佳偶之选,依我看,你不如就答应这门婚事了吧!”
上方的李承乾仿佛没注意到妇人小动作,面色依旧。
身为修士,他其实对凡女没多大兴趣,如果不是父亲和背后那人执意如此,他也不会在此时上门求取少女。
熟料,妇人这一番话出口就像点着了炮仗,绣竹猛地调转枪口,火力全开。
“什么佳偶之选,依我看,是你自己看上人家了吧!若真这样,今日倒不如说开了,大伙好聚好散。”说到一半,少女突然停顿,望向了矮壮汉子,”反正你暗地里也一直瞧不起我哥,觉得他愚钝粗俗,不解风情。那点小心思你能瞒过他,别以为瞒得过我!”
“你、你!!!”
深藏心底的隐秘事就这样被人揭露出来,尤其当着夫君的面,妇人羞的几乎要晕过去,忙举起袖子将脸遮住,不敢见人。
那矮壮汉子听了更觉得自己头上绿光闪耀,一张脸彻底黑成了煤炭,想要动手打人,偏巧另一位当事人就在这,地位还远高自己,发作不得。
怒火冲心,又得不到释放,汉子急得胸膛一起一伏,场中立时响起浓重的喘息声,不禁让人怀疑,其下一刻是否回得上气来?
倒是上首的李承乾听完来了兴致,认真打量起绣竹,眼中有精光闪过。
之前未曾注意,这李洵身边的一介侍女竟也有如此风骨和口才。
尤其这泼辣不饶人的性子,颇有几分那人的影子。
脑中一道倩影划过,尽管李承乾骄傲自负,却也知道自己此生都不可能与对方亲近。
身具天灵根,又是李家嫡系,这种身份,绝不是他一改姓连宗之人能高攀得上的。
“绣竹姑娘,这又是何必?世伯在时,你我两家也算亲近,若是担心名分,小生愿以平妻之礼相待,绝不让姑娘受一点委屈。”
李承乾淡然开口,语气温和,颇有种君子之风,不知底细的或还以为其出身李家哪房嫡系,绝然想不到他只是区区一介管事之子。
长年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下,李承乾也学到几分接人待物的真谛。
对待凡人,不像寻常那些李氏子弟般,一脸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傲气。
他这一话出口,矮壮汉子顿时气也不喘了,妇人脸也不遮了,两人面上俱是掩不住的狂喜。
须知受限于寿命、力量等现实因素,修士娶亲,便是不看境界,伴侣也非得同为修行中人方可。
绝不会考虑凡女一说,即使有那等贪图美色的,大多也只是娶回充当侍妾一类玩物,人老色衰后下场凄凉。
饶是如此,其亲眷仗着仙家威势,往往也能在凡人中高人一等,赚下不少好处。
绣竹兄嫂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从不敢奢求名分一说,谁曾想对方竟给了这么大个惊喜!
要知平妻虽比不得正房,可也是名正言顺的伴侣,能载入族谱,埋入陵寝。
将来万一有幸诞下灵根子嗣,那身份更是不凡!
李承乾能做出这种承诺,着实让场中人都吃了一惊。
绣竹闻言也是一颤,当下心神震动,随即想到往日公子待自己的恩重如山和那份亲昵,正要开口回绝。
矮壮汉子看见自家妹子神情便知要坏事,抢先一步,大手拍的胸膛“啪啪”作响。
“她一小姑娘家做的了什么主,承乾兄只管和俺商量。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就先给了名引?”
名引,即为异界版的身份证,只是效用更大。
若无此物,会被官方认定黑户,到那时便连奴隶都做不得,无人胆敢收留。
矮壮汉子这句话倒没说错,只要绣竹名引在他手上,婚假这等大事便由不得她本人做主。
李承乾瞥了眼少女,微微颔首,他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正事要紧,没工夫搞收人收心的那套把戏。
更何况女人嘛,娶回家,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
听到名引二字,绣竹削肩微微颤抖了下,显然心底不如面上一般平静。
少女丹唇紧闭,柳眉紧锁,内心打定主意,宁死也不肯让眼前人得逞。
“哦,没想到承乾居然会看上我身边人,还真是想不到!”
听到这熟悉声音,绣竹原本已经灰暗的眼睛登时泛起光彩,粉颈伸长,臻首努力朝门口望去。
公子,是公子!
等到那抹颀长身影映入眼帘,少女心中扬起一阵喜悦。
太好了,他不但没事,还来救自己了!
李洵身后,翠墨调皮地朝她吐了吐舌头。
绣竹见状,更是压抑不住喜色。
果然自己平日里没白疼这‘干妹妹’!
“李洵?”
见到来人,李承乾猛地一惊,笑容收敛。
父亲不是说他那边会看住吗,怎把人放过来了,还没消息!
心中想着,动作却丝毫不慢。
连忙起身让座,面对李氏嫡系族人,刻进骨子的卑微,令他不敢托大。
“什么风,把洵哥给吹来了!”
没有理会,李洵进屋先是面带微笑朝绣竹点头示意,随后冷脸转向屋内其余众人。
他可不打算给对方脸面,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
“自然是来看看,何人这么大胆,敢抢我的人!”
短短一言,惊得满堂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