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女子皆是失神地看向白衣少年。
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流露出少年的灵气。
苏一川脸带歉意:“非是有意隐瞒,只是出门在外,不以真面目示人能免去不少麻烦,抱歉。”
徐秋秋手捂着张大的小嘴,惊愕得挪不开目光。
身后红怜红香两人的表情与徐秋秋如出一辙。
良久无声。
“怎么了?”苏一川莫名有些心虚,小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意外苏先……苏公子如此年轻。”徐秋秋眼睛快速眨动,回过了神。
“苏公子多大了?”
“快十八了。”
徐秋秋感慨道:“真年轻啊,真好……”
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徐秋秋扑哧一下兀地笑出了声。
“的确该戴个面具。若是一开始就知道苏公子是这么个年轻俊朗的小弟弟,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能对付鲸海帮,更不会冒险替你去牵线鱼龙帮。”
苏一川无奈道:“我理解,人之常情。”
“苏公子生得好俊。”红香声若蚊蝇嘀咕道。
红怜脸颊一红,掐了一下身旁的红香。
楼外传来哒哒声。
徐秋秋望着这个此生注定将再也见不到的少年,笑靥如花。
“苏公子,马匹给你牵来了。”
苏一川重新戴好面具,笑道:“在别人面前,我还是做苏先生好了。”
苏一川背好问春秋,踩在楼外洒进来的晨光上,阔步向前。
“走了!”
才走至门口,跨出去的脚便停留,苏一川偏过头,高声道:
“徐姐姐,离州的紫竹海、槐州的仙女墙、甚至是天乾的烟雨江南、诗情山水,都是极好顶好的,都值得去看一眼!”
说罢,苏一川高高举起手臂摇晃着,跨上马匹策马离去。
“所以要好好的活着。”
苏一川在心底默默道。
徐秋秋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于是勾起一根手指拭去。
“知道啦。”
一路以目光相送,直至少年的身影消失于尽头。
在苏一川离开舞衣楼的三天里,徐秋秋开始教给红香一些经营舞衣楼的心得,叮嘱她需要注意的事宜。
又带她去见了很多人,很多在本地能说得上话帮得上忙的人。
最后徐秋秋领着红香去了一趟鱼龙帮,拜见了柳青三位当家的。
在苏一川离开舞衣楼的第四天。
徐秋秋认认真真沐浴后,换上了一件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的白衣。
随后服药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药不烈,面容安详。
只留下了一页信纸。
让人将她葬在了南龙郡的某处小山丘,靠着一个孤坟茔。
两座坟茔共立山丘,彼此依靠。
此后日日相伴,不再阴阳相思。
————
阳川地小,不分道,只讲州郡。
而这五州之一的槐州,除了有阳川大江流经而过,另有一“沧北江”走其北方而游。双江而走,内带三湖,群峰无数,有大好风光自然气象。曾有精通堪舆之士言之“有龙光射牛斗,物华天宝,尽在八方之下。”
并且数年来槐州也确实出现过无数奇珍异宝,于是一股热衷堪舆寻物,观脉定穴的风气开始在槐州兴起。单以此论,擅长璇玑卜术的太一阁倒也带有几分纯正的本土气息。
不过苏一川此行可不是来寻地下奇物的
“苏兄弟,我就把你送到这里了,往前过了这‘沧北江’,就到槐州地界了。往下我就是想送,马车也过去不得。”
沧北江前,停有一辆马车。
由于要渡江,马匹去不得,所以苏一川几日前便将马匹卖了,换了些银子。
距离苏一川离开小剑宗,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如今,才刚十八岁的苏一川就已入了自在境界,而且过程极为顺利无阻。
谢丹枫曾言宗师境将是苏一川进展最为神速的一个境界,因为这个境界不过是通穴磨窍,并将内力反复锤炼,转化为真气。
《滴穴天髓》已将苏一川一身窍穴打通大半,《纳气六字》又在凝气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所以谢丹枫才敢如此断言。
苏一川来到小剑宗之后,两个月从二等武夫入了宗师境,又用三个月自宗师境入了自在境。
这般进展速度,不可不谓之恐怖。
若是让那些一辈子停留在宗师境不得迈步的人知道了,怕是要吐血三丈。
沧北江渡口。
嗖地一声。
问春秋应声出鞘。
苏一川双指缓缓从剑尖抚至剑尾,凝视片刻,突然一咬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在剑身上。
鲜血聚而不散,片刻后缓慢蠕动,没入剑身消失不见,像是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他这是在养剑,以自身精血喂养剑身。
自在境有一手段,名为“御物”,苏一川等人那日撞见的自在境三尸魔,便曾使过这手段。
自在境与宗师境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气”字,以自身所修之气与兵器之气相通,则可驱之如臂。不过这过程需要一点手段相辅,即需要每日以精血喂剑,养剑养至剑意心意浑然通明方可停止。
这个被萧温称之为神仙技艺的手段,也是他最想掌握的。
那时萧温两眼冒光:“真想早点入自在境,到时候我指哪,登山剑便飞哪,出门在外都长脸面。”
只要其中的功夫不落下,一切都好说。
苏一川想起二师兄萧温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
“小师弟,若我们入了自在境,能否做到祈岚前辈那样踏江而行啊?”
朱贺道:“那祈岚前辈与陈清绝前辈一样,可都是小菩提境界,自在境如何能行?”
当时苏一川在一边沉吟思索,随后说道:“也并非不行。”
“说到底,都是体内运用真气,运行气机的功夫。掌握其中玄妙,得心应手之后倒也不难。”
苏一川观察着脚边水面,真气从丹府窍穴行至脚底。尝试一脚迈出,脚底气机悄然而发,附在整个脚掌。苏一川双脚齐迈,整个人站在岸边江面之上,脚掌与江水不过数寸距离。
“果然可行。”
没一会儿,苏一川又两步迈了回来。
“沧北江不似阳川大江那么湍急汹涌,我所处渡口更是沧北江较为风少浪平的一段,所以刚刚没消用什么功夫。”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只能走几步而已。像祈岚前辈那小菩提境界,以自身修为影响了自身周围的天地之力,那日我们在岸边,阳川大江本是波涛汹涌,江浪滔天。祈岚前辈一出现,便风平浪静了,想必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苏一川暗自思索。
不再去想,苏一川准备登船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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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青山之间,一叶轻舟带着一尾波痕游于其中,碾碎阵阵碧波倒影。
苏一川正立船只中央,左看右看。江天一色,清影绝壁,一眼看不尽的波光粼粼,两岸更是无数嶙峋怪石,常青翠木。
将山水绝色尽收眼底,苏一川懒散地仰头躺在船边,衣袖已经被撸到了肩膀处,双手搭在船边感受清凉江水包裹着手掌轻轻流逝,无比惬意。
“船家,从我上船的时候就见你脸色不对了,有什么问题么?”苏一川与船夫搭着话。
船夫是个老者,鬓发斑白。
老人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莫不是江中的龙王爷,来此人间快活来了?”
听闻此言,苏一川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道:“什么江中的龙王爷?船家怎么会如此觉得?”
“我看到了。”老人略显激动,“我撑船接先生的时候,亲眼看见您站在了江面之上,只是隔得远没能看得清切。若不是江中龙王,谁能有这本领?”
略微沉默之后,苏一川忍不住哈哈大笑。
“什么龙王爷,船家,你见过长我这样的龙王爷么?”
“游戏人间还在乎长什么样。”
苏一川忍俊不禁道:“船家,那你可得小心点了,若是不经意惹恼了我这位江中龙王,一怒之下潜入江中没了踪迹不说,小心还要收了你的船只。”
谁知老人嘴角一个哆嗦,看着苏一川的目光都有些诚惶诚恐。
苏一川一呆,摆摆手尴尬道:“只是与您开个玩笑。”
苏一川看向船夫,正色道:“船家,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看着像是那掀人船只的家伙么?”
戴上面具的苏一川相貌普通,没有特别之处。
船夫犹豫道:“不像。”说完老人倒也放松了些,认真道:“但像龙王爷。”
“呃。”
苏一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时江上过岸船只零零点点,江天一线之处一轮大日徐徐东升,晓雾正起。江雾氤氲,平吞百里熹光,霏霏如雪薄似纱,气象恢弘。
“江中龙王么?”苏一川低声喃喃。
苏一川张开双臂作怀抱天地状,心中没缘由兀地生出一股豪气。
“且做他一回江中龙王!”
苏一川朗声而笑,双脚几步迈出,身形飘摇飞出木舟。
白衣踏江面而不沉,几个兔起鹘落,身形在木舟前方潇洒腾挪。
“仗剑且走且狂歌,酒里胆粗意气足!”
苏一川掏出随身携带着的酒葫芦,仰头张嘴,喉头滚动。
“痛快!”
心念一动,问春秋随之出鞘,化作一道寒光在木舟四周飞旋。
“去!”苏一川单吐一字,手指江面。
问春秋激射而出,遁入沧北大江。
管他气吞鱼龙,百舸争流,万鲤跃龙门。
一剑递出,转瞬来去,端的是浩荡百川流,剑气纵四海,江面我来平。
苏一川心底默念二字:“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