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时光是恬静且舒适的,被云层过滤之后的暖阳为校园披上一层蝉翼般的金纱薄被,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慵懒。
校门口人流攒动,食堂窗口前和小卖部里早已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学生,有些吃得开的社牛甚至会跑到教职工餐厅去蹭饭。
十二点零五。
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秦世恶倚在天台栏杆边,拿出早在上节课就翻墙出去买好的午餐摆在木制长椅上,等待着某个身影的出现。
纸团虽然已经送出去了,但说实话,他也不是很确定迟雨落就一定会来,就好像伏笔不一定能回收,设定是用来吃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欢声笑语中凉风渐起。
秦世恶漫无目的的视线在楼底来往的人群中游荡着,偶尔发现一两个熟人做了背叛组织的事,就拿出手机拍个照,记录罪证。
比如上午打招呼的那个小胖子,此时正和他的同桌一起买好饭散步在通往教学楼的那条林荫小道上,两人有说有笑,不安分的小手勾勾搭搭的,远远看见老师时就很默契的和对方拉开点距离,装作不是很熟的样子。
再比如快速解决完午餐,捧着一摞书快步回班的高雯,明明注意到了她身后假装要和兄弟去打篮球,实际上故意放慢脚步跟着她的段肖程却只是撩一撩耳侧的碎发,全当没看见。
“真好啊。”
秦世恶感叹。
脑中记录下素材,心满意足的将照片发给两个好兄弟,然后把相册里的备份永久删除,秦世恶活动活动脖颈,换了个姿势抓着栏杆蹲下。
你在试探,她在拉扯,谁也不戳破那层窗户纸,把喜欢默默藏在心底,因为不经意间触碰到彼此而心动不已,还要装出一副正经人模样,可能这就是青春吧。
如同未成熟的青苹果一般,略有酸涩但也甜得无比单纯。
看着眼前种种,秦世恶似笑非笑,心里有些羡慕和难以言喻的感动,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种甜甜的恋爱呢。
突然好想哭...
“你,你在干嘛?”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秦世恶没有注意到一步三犹豫慢慢接近自己的迟雨落,他缓缓转过头,脸上表情还没转换完成呢。
涂了口红,描了眉毛,画了眼线,可惜粉底液没涂匀,脖子和脸两个色的少女正俏生生站在他侧后方一小步。
微微弯着腰,一手拄着膝盖,一手挽着垂落的长发,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你哭了?”迟雨落眨眨眼,一会儿直视秦世恶,一会儿又移开视线。
她已经来了好久了,看秦世恶趴在栏杆上发癫又哭又笑的,情绪丰富的不行,内向腼腆有点社恐的少女着实吓得不轻。
要不是听前两天秦世恶声情并茂的说他想要道歉,迟雨落甚至都不敢过来,生怕又挨欺负。
“你来啦?”秦世恶光速变脸,噌的一下站起,以问代答盖过迟雨落的问题,毕竟社恐是不敢把同样的事情再问第二遍的。
如他所料,这位明明是甜妹型长相却生涩的画着御姐风妆容的少女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她低着头后撤了两大步。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迟雨落揪着校服衣摆,支支吾吾小声道,要是他一会真的道歉了我到底要不要原谅他,原谅他的话好像就要和他做朋友...
话说他错哪了来着?
思虑间,秦世恶出声。
“我没找你啊?”
“?”
闻听此言,还在纠结要不要在学校里和他做朋友的少女呆滞了一瞬,脑瓜子里好像有根线“咔擦”一声断了般。
不知为何顿时怒从心头起,说话也急了不少。
“那你给我传纸条。”
秦世恶装傻充愣道:“我只是说中午会来这里呀。”
“你!”
迟雨落忽然止住话头,大眼睛转了转。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确认了一下,的确没有找她。
秦世恶继续说。
“别生气,这不下午是文化课嘛,我觉得你应该又要来这里那啥,所以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撞上了尴尬。”
先让她急一下,变得能正常交流再说,秦世恶算盘声打的啪啪响。
“这样啊。”
听他这番解释,迟雨落刚支楞起的脑袋又蔫儿下去了,上一秒在想啥也全忘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更何况她本来也是抱着一丝期待过来的,而不是想来吵架。
青春期少女除了来亲戚以外的烦恼,恐怕就是朋友与恋爱,不想被环境孤立,渴望被关爱,希望有人能懂自己,能陪自己一起疯一起闹。
对于迟雨落这样的社恐而言,虽然害怕伸手,但若是有她不讨厌的人对她伸出手的话,她也并不介意握住,这般矛盾的心理让少女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气氛稍微缓和,秦世恶接下去说道。
“而且。”
他的语气急转直下,须臾间已染上一层愧疚的情绪,他慢慢向迟雨落靠近,“关于上周的事情,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说声对不起来着。”
“当时事发突然,我急着想活跃气氛,没把握好玩笑的尺度,让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真的很抱歉!”
说着,秦世恶上身微微倾斜,低头代替鞠躬,动作幅度不大,但也让迟雨落感受到了他是真心实意想道歉。
“...”迟雨落嘴唇翕张,欲言又止。
社恐最受不了这种正式的情景了,压力太大,还是两人独处!
当然,秦世恶也明白这点,于是在道过歉后没几秒就转移了话题。
“你吃饭了吗?”
“没。”
“那正好,我这里多了一份,一起吃?”秦世恶把长椅上的两碗牛肉面连着塑料袋一起移开些,隔出两个位置。
打包盒是为了外送定制的,保温效果很好。
身为外宿生的他就餐选择有很多,食堂,街边或者回家都行,但因为父母不在,表姐又是懒鬼,所以他午饭一般就跟段肖程哥几个在食堂或者常去的小吃店解决。
高一上学期末认识了胡婉阳这个管谁都叫“孩子”的热心阿姨以后,就基本五天有三天都在太阳雨面馆吃了。
迟雨落松了口气,没搞清楚秦世恶想干什么之前,她哪吃得下饭啊,现在好了,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感觉饿的不行。
但今天说的话已经超量了,又没有小电视在,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吃。
“不,不用了,我现在不饿,而且我家里有饭的。”少女刚拔腿想溜,肚子就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可把她羞得不行,脸瞬间就红透了。
“额...”
完了,这下好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还是吃点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拜托拜托。”秦世恶就当没听到也没看到少女的窘相,双手合十请求道。
脑子里的另一个小秦世恶则在捧腹狂笑:还家里有饭呢,这就是从你家里拿来的!
“多,多少钱。”迟雨落发出最后的倔强,尽管她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家的餐盒。
“不用钱,这是店里阿姨送我的。”秦世恶坐下拆开自己的那份,把面倒入汤中,“快吃吧,待会凉了。”
“送,送的?”
“嗯啊,我和她女儿是朋友,经常一起玩来着。“
“好吧。”
“对了,她女儿也叫落落,和你一样。”
“真巧啊,哈哈。”迟雨落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尴尬一笑,颤巍巍地坐到长椅边缘,心中吐槽这家伙真张口就来,还经常,明明她才和他玩了两天。
不对,什么叫玩,她在店里工作,这流氓一直来骚扰她,她为了生意才勉强陪他一下的。
这周末绝对不能再搭理他了,不管他说什么,嗯!迟雨落下定决心。
吃完饭,秦世恶起身去逗草,迟雨落两腿斜侧着乖巧坐在原位,手里捧着还剩一点面汤的塑料碗。
操场方向吹来的风里不时会带着几声篮球跳动的声音以及少年跺脚大吼的庆祝声,天台的门锁紧闭着,楼下的人悉悉索索走动,但没有人会上来。
这里好似被独立出了名为校园的这方天地,成为世外桃源般的存在,眼下只有她和他在。
“我想起个事儿。”秦世恶小心翼翼给含羞草松土,时而侧目对比着相册里的照片,看看它与之前有什么变化。
“什么?”她试探地看了眼秦世恶的方向。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声音不大,由远及近钻进了迟雨落的耳朵中,不知是冻的还是太紧张而有些粉腻的耳朵动了动。
这个问题,周末的时候秦世恶也问过当时还带着小电视头套的她,只是她没有明确回答,而是用许可他喊她“落落”这种模棱两可的方式默许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
算吗?可他不知道小电视是我,在学校里满打满算我们也就说了两次话,还有一次我逃跑了。
不算吗?可周末的时候我也能和他正常交流,虽然隔着头套,但我并不讨厌这家伙,他从来没有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我。
说到底,朋友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回家还是一起玩?亦或是某种更加深刻的,用言语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
沉默片刻。
不安与激动两种情绪在心底交织,宛若无形的藤曼占据了这个小天台的每个角落,束缚着少女不能动弹,并且还想封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迟雨落吞咽了口,努力发出能让他听清楚的声音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这样不合群,看着就是个坏孩子,根本没人愿意接近的我。
闻声,秦世恶侧目,对上少女的视线。
她的肩膀在发抖,但她这次没有逃避。
秦世恶露出微笑,以一种近乎在说“这还用问吗”的语气道:
“因为是你呀。”
“我想和你做朋友,除了因为这个人是你,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你粉底液都能涂歪来?”
“...”
温暖似水的火焰燃尽了藤曼。
它们化作灰烬,消散在风里。
少女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果然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