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很冷清,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有一个重要的人即将离开这里。
姜娥正为昱整理衣领,这是她亲手编织的衣裳。
姜娥不止是做了一些正式场合穿着的玄端,还有几件日常生活里所穿的深衣。
衣裳都比昱的身子大了不少。
这是她想让昱穿得更久一些。
昱还在长身子,以前的衣裳都有些穿不上了,姜娥把衣裳做的大一些也是希望瑜在以后能够穿上。
毕竟这一走,可就很多年都不能再见面了。
“昱,你出去之后一定记得要经常写信给母亲,你在晋国要是有什么受委屈的一定要和母亲说知道吗?”
“知道了母亲,您在洛邑也要照看好身体。”
母子之间明明有着很多的话要讲,可是真要说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几句,都把眼泪压抑在心里,不想让彼此看到难堪的一面。
“昱,你去看看你寝室里还有什么要带过去的一并带去吧,母亲给你再拿几件衣裳。”
昱看着故作坚强的母亲,心里又何不是舍不得呢?
他来到这世上已经有十年,是母亲将他养育长大,在幼时教他说话、唱齐国的歌谣哄他入睡、教他穿衣、喂他粥脯...
母亲为他做得太多太多,昱早就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母亲。
不,她本来就是。
不管昱有多成熟,这无微不至的母爱都会感化他的内心。
“母亲,我一定会给您写信的,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在昱拿着衣裳离开后,两人的心里又何尝不是空落落的呢?
“真希望你能够不去晋国啊,可是这是天子许下的承诺,做臣子的又怎么能够不遵守呢?”
壬臣从一旁走出,把姜娥一把搂进怀里。
“娥,您放心,我用了重金让暗卫在暗中保护昱,一定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我的孩子啊!”
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
壬臣是个东周式家长,在昱面前攒足了脸面和尊严,他不想在他儿子面前表现得犹犹豫豫,做小儿女姿态,所以他在旁边看着,可在暗中早就安排了许多的暗卫用以保护安全。
姜娥的呜咽声没有传到昱的耳中,他现在在他的寝室,看着这个他居住了几年的地方。
窗门透过的阳光照在一个加高的案桌上,这是昱的书桌。
因为昱不习惯跪坐,让工匠做了高桌,在下面摆放着两张木几。
母亲和父亲在校验功课的时候会坐在另一张木几上让昱书写竹简。
在右侧摆放的是编钟、磐这些乐器,只不过他学会怎么使用之后就很少使用了,上面多出了不少的灰尘。
乐器旁有一个柜子,摆放着贵族用的青铜食器和一些礼器,在下面还放着一些昱小时候母亲给他的一些小物件。
昱还记得那有一个母亲拿着那一个个小物件在逗他笑,可是成熟的他在幼时总不会笑,这也让母亲经常忧心。
“以前老是不觉得,夫子告诉了我去晋国能有什么?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么舍不得呢?”
在里面还有一个房间,是昱的床。
床上还有着母亲让傅母和女官们做的羊毛毯子和小帐。
地上摆放着竹席,上面还有一些没有收拾好的竹简。
昱经常丢三落四,哪怕是昨天放置的竹简都很难找到,所以也很少整理。
平常昱不在的时候,母亲会吧竹简放置在左侧的书架上,放在固定的位置。
为了让昱好找,她还写了几张漆牌挂在上面。
只是昱有时连竹简是不是放在上面都不知道,每次都要让母亲默默地摆放好。
母亲这次没有将竹简放好,可能....是昨天太伤心忘记了吧。
昱拿起竹简,放在了对应位置的书架上,沾湿的睫毛滴下几滴内心的悲伤。
“我不想去晋国了。”
夫子说,能让男人快速成长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远离家乡,独自在外求官。百里奚就是这样,那个老人用尽孤独换得秦国上卿,天下可能没有人比他还要成熟的。
一种是成为父亲,让自己担负起职责。昱还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前世今生他都没做过父亲,可是现在看到母亲,昱有些明白了。
可是,他不想去了,不想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年,早就已经培养出感情的家人和王室,还有这王宫的一花一草;
他都舍不得。
“我真的不想离开洛邑啊....”
“没事的,夫子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昱忍不住抬起头,迎面看到的就是阅夫子那张大长脸。
昱有些心慌,忙说道:“夫子,您怎么在这里?”
阅摸了摸胡子,用着调笑的语气对昱说:“我这是来看看王孙会不会因为要走而哭鼻子,谁想到王孙还真是一个哭鼻子的人。”
“谁哭鼻子了,我我...是外面的风太大,吹进了眼睛。”
“好好好,不是就好。”
阅看着恼羞的昱心里还是忍不住在笑。
【小样,还不是让我看到了?说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嘛】
“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呢,王孙您要是想哭现在可以哭,到时候在路上哭鼻子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我就不哭,去晋国也不会!”
昱给阅这么一激,顿时感动的眼泪全没有了,有的只是一身的傲骨和硬气。
阅叫来了王室的一乘马车,将自身的行囊全都放了上去。现在来看昱,也是让昱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在那乘用来载货的马车。
“夫子你怎么这么快就收拾好东西了?你不是有很多竹简吗?难道您那些珍贵的竹简都不带走吗?”
昱有些好奇,他去过阅的寝室,那里有很多很多竹简,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书都能在那里找到。
就算是一些黄帝的风流轨事的书都有,据阅所说,那是他手抄龟甲上的内容。
“你夫子我如果要装竹简的话,再来五乘马车都装不下我要带走的。
只需要带些衣裳和随身用具就可以了,那些书的内容,可都在我的脑子里,不会走掉的。”
阅指了指他的头,表示知识都在他脑海中。
关于这个昱还真有些相信,阅引用那些故事还有在说明道理的时候都没有翻开过竹简。
“夫子,你舍得离开洛邑吗?”
阅低头沉默了一会,说道:“舍不得,可正是有舍不得,才更有要去晋国的必要。”
生活在洛邑这么久,有谁又能轻易的说一句“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