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城城东,郭偃府邸。
传来了年老者生气的叫喊声。
“尔等腐草之荧光,怎能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郭偃对他的子嗣们恨铁不成钢,明明都教导过那么多次,可还不能够精深卜算的道理。
这让他很生气,他最近在去给王孙授业之时,都能感到王孙的聪慧和机灵,可是为何他的这些子孙后代们就是不明白卜算的技巧。
他的三个儿子跪坐在厅堂之中,任由叫骂。
这也不怪这位年老的太卜,他的三个儿子实在是学艺不精,郭偃怕的是被王孙学明白之后反过来超过了他这个太卜一脉。
他的大儿子学的是周易中的观天之法,天象繁杂,可星象不变;他竟然用观星来预测之后有无雨水和干旱都不能保证,在外面只会用易中的卦言来欺骗和蒙蔽他人。
二儿子学的是吉凶卜算之道,可是此子只会依据已有的实例来说明,要是碰上稍微不敢卜算的门道,就一问三不知。
三儿子学的是他用毕生所学制成了六壬,可到了现在还没有入门。
一想到这样,他就不由得生气。
“尔等看看,新来的师弟有多么聪慧,我教予他卜筮者的记录都能在不久后背熟。
可你们呢?用尽了我多少的心血!”
令郭偃真正寒心的是,他们学艺的态度还比不上外来者,身在卜氏不思考着怎么将卜道发扬光大,成天思索一些私营苟利,在外可谓是丢尽了他的颜面。
他涨红着脸,白须髯上也沾上了不少的唾沫。
对诚精此道的他来说,卜道的传承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可是他的三个儿子都没有继承到他的天赋和能力,平日里也是游手好闲,也不拿出祖传的卜书好好看看,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头疼。
“难道真的要我把卜道传授给外人吗?尔等要是还有良知的话,就拿出上进心,给我好好的学!别让王孙抢了我晋国卜氏的名号!”
晋国卜氏,自他而起,以卜为氏。
晋文公在时都为了亲近他而叫他为卜偃。
可这样的殊荣貌似自他开始,也由他结束。郭偃实在不想看到卜道的衰弱,更不想让外来的王孙学到这样的技巧,可惜为了这国家的大义,他还是放下了那不传外系的想法。
作为发泄,他时常召集他的三个儿子训斥,这才让他好受一些。
郭偃在他们幼小时就寄予厚望,时常用柳条鞭打他们看卜书,学道理。
一味地辱骂孩子只会使得让其有逆反心理,三兄弟从小被打骂,心思自然都不在卜道上,近年来又因为屠岸贾在城北开设了游乐屋,时常在那些莺莺燕燕身上花销。
都已经是有妻儿的人了,可是有着爵位和俸禄,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少年,还时常忤逆他们的父亲。
“你们知不知道,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郭偃眼中含泪,已经没有了鞭打的力气,他就那样倚靠在案桌旁的木几上,对着这几个儿子开始有气无力的训斥。
“要我说你们什么好,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看看人家王孙,每日读得都是周礼,行得都是礼仪之道。
哪像你们这样的虫豸!”
就算郭偃再怎么精于卜道和算计,可他还是教不会自己的子孙。
这不是他不愿意教,而是对于教育的疏忽和自身教育方式的错误。
没有能力教育的太卜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也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他有着对卜道的天赋和对局势的把控,所以在占卜时总能够得到正确的结果。
可是这样的天赋是没办法言传身教的,只能靠着自己理会,可教育能力的落后让他在教导上出了差漏,也就造成了这几个儿子都没有学到他的真本事。
累了,毁灭吧。
郭偃轻轻的罢手,让三个儿子离去,而他也在鞭打劳累之后喘着气看着天上的月亮。
人之不如意有十之八九。
他的一生在仕途上和朝堂的局势都有所得以,可是在日常的生活中,却有着相当的不如意。
妻子早逝,儿孙不从,子女不孝。
在月光的笼罩下,他在想这一切是不是昊天对他的惩罚呢?是不是这些年来他利用占卜得到的利益不是正道,从而遭受到了神明的唾弃呢?
郭偃很想为自己而占卜,可是卜人一开始就立下了规矩,卜算不能用作于自己。
“我一心为了他们,可是为何他们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
一声长叹,是那老父亲的愁怨。
那愁绪跟随上他的三个儿子。
老大说道:“父亲大人近来身体不好了啊,打我们都有气无力,真是可惜。”
老二接着说:“是啊,看着父亲一天到晚都烦这烦那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可不得了。”
只有老三皱着眉。
“说到底还不是我们三不能继承父亲的卜道,让他一直生气。”
“这也没办法啊,小时候没学好,现在更不想学了,我还记得季弟你学得最差,怎么好意思说我?”
老三伸展身姿,感受到了后背的疼痛。
因为他学得最不好,所以也打得最重。
“身子骨有些受不了,如此疼痛,我看还是要去城北的游乐屋修养一番。
此时月色刚近,想来夜场已经开始安排,二位兄长认为怎样?”
“此法甚好,甚好。”
三人结伴并肩而行。
此时夜色降临,马厩中的两匹马刚想休息,就被这三人强行拉去做苦力。
“夜晚行车,当真快活,只是要是惊扰到了国人,少不了责罚,我等还是走小路吧。”
“还是大哥英明。”
三兄弟将马车放好,马匹放在城北饲马的马厩中,几人就这样又进了晋国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
“真是有违背道德啊,我下次就不来了。”
刚进去的时候他们就看到有刚从其中出来的士子悔恨的自责。
几人都不放在心上,来这里的人哪里还会舍弃这样的诱惑,说是不来,可没等几天准定又会来此。
看到熟悉的游室管理人,老三忍不住上前询问他的老相好今日还在不在。
不一会的时间,管事就带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可人来此。
老三看着她,肥厚的脸面上露出了笑容。
“不知鱼母今宵可与我共枕同席否?”
来此的贵族非太卜家中三兄弟,还有公室庶亲,卿大夫之流。
他们不事农桑,疏于朝政。向来就不管底层人的死活,只顾着自己的快乐。
可这样不也是因为这天下本就该是如此的吗?
生而有阶级,不就是用了享乐的吗?难道还像一个苦行者一样遵从仁义道德,别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