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数不多不用学习的日子。
昱叫来随从,搭上一乘普通的马车又去游玩。
说是游玩,其实不然,这是在考察晋国当地的民生,昱就喜欢这样不用学习与人社交的日子。
他要去的地方是城北市场。
城北一带有着一条较为繁荣的商业街,在那里自然的形成了市场。
市场距离上河邑有着几里的距离,要进城还需要携带放行所需要的通行证,也就是一个木牌,如果木牌丢失了可少不了麻烦。
随着一路上略微的颠簸,昱看到了如同碧海的天空中飞舞的燕子,此时的燕子没有成群结队,只是偶尔几只一同在碧海中畅游。
“已经很少有机会在外看到这些玄鸟了。”
侍从不解其意,在旁问道:“王孙何不让我等捕捉几只带回去,只要用绳子将鸾鸟系在院中,这样您就能够一直看到鸾鸟了。”
“可没有自由的鸾鸟就不是我心中喜爱的鸾鸟了。
就像人一样,没有自由的人只能被称作奴隶,还是不要去抓为好。”
侍从只能低头认错,不敢言语。
昱看着侍从,心中不免叹息。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像侍从这样只能依附他人的燕子而感到悲伤呢?
只是像这样受他人控制的燕子在世间还有很多很多。
马车停下,将马匹和车载放置于招待外来马车的公廨,登记完之后为马挂上木牌。
一般人是不敢偷马和车的,因为能乘载马车的人一般都有背景,而且要是被捉到还要杖打五十,罚钱十金。
所以老实的百姓都对于马这样的贵重生物向来都是敬而远之,怕有一天会因为马匹出事而引祸上身。
公廨不远处就有肆场和驿站。
肆场是买卖马匹牛羊的地方,那里常常有着商贾和贵族家臣进行交易,进入肆场同样需要凭证或是人证,不然是不会允许不进行买卖的游人参观的。
而驿站就是各地用于传递国家信件和用于送信的马匹休息的地方,一般设于城中东北角,也叫作邮驿。
此时的驿站可不像后世收寄包裹的场所。
除了官吏和权贵,国人也是无权入此的,毕竟邮驿也是属于晋国的国有机构,多用于传递军事情报,一般来说禁止闲杂人入内。
这个时候的普通人是没有权力能够寄信的,只能找一些能够帮忙送信的游商或者同乡帮忙带回去,也导致了信息的来源基本上都是依靠着游人和游商,百姓们能够知道的外事也不多,能够说出外界发生大事的人都是读书人。
在邮驿上就体现出了信息传播的不便和知识的重要性。
可昱身份特殊,能够借用驿站捎带他的信件,如果遇上同道去洛邑的信件或是空闲的驿夫,就能够一并带走。
毕竟昱的家底薄弱,不能雇佣专为他送信的使者,要寄到洛邑的话,还是需要通过驿站。
送信的路途颠簸而且凶险,说不准会遇到盗匪或者意外,而且来回是也一个大问题。
相较之下,驿站则安全许多。
驿站的马速度快而且不会停留,路上一般也不会有盗匪拦截;他们也不会蠢到去拦截军用文书的地步,要是耽搁了说不准过段时间就会有着一群兵士追着他们砍。
姬昱此行不单只是为了游玩,他要在游玩之前去驿站做一件事,给母亲姜娥寄信。
不过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以至于此地换了一个守门的差役也不知道。
差役站在大门之外,身上穿着驿夫的差衣,神情很是严肃,就像是在看守监狱的狱卒一般。
“站住,你是何许人也?此地不是你们这些人该来的地方,给我速速走开,不然用刀砍了你的头。”
他说话的语气之中带着许多傲气,毕竟这样的差事在寻常人看来可是了不得,有着高人一等的身份,还能够用驿站的津贴填补家用。
看着在此驻守干杂事的明显是个新来的驿人,昱就知道这次又不免要多费口舌。
“我是王孙昱,请您转告一下此地驿长,我有信件要交付。”
差役本想说此地不允许寄信件,可又听到“王孙昱”三字顿时一愣。
“您真的是晋国都在传名的王孙吗?”
昱手摘斗笠,露出被遮掩的样貌。
“如果没人盗用我的名号的话,我就是王孙昱。”
美丽的男子向来是引人注目的,更别说王孙昱身上那超群绝伦的气质和那优雅的风度。尽管王孙昱尚幼,可眉宇间那股英气和俊美就像在遍地都是野鸡的恶地之中混入了一只高贵而且美丽的白鹤,异常显眼。
只是看一眼,就知道此人是个君子。
在这个格外注重颜值外表的时代,美貌向来能够让人重视。
就连卫国的卫懿公也是因为喜爱美丽的白鹤而疏于朝政,更别说比白鹤更要美丽的王孙了。
差役猛地向昱俯身大拜,激动的说道:“您真的是王孙!”
“绝无弄虚作假。”
说罢还从怀中拿出了晋侯给他的漆木令符,上方雕刻着一些好看的兽纹和刀斧图案,在正面上有着晋国的篆字,正上角刻有“晋”,下方有“奉承天子,王孙之令”。
“小人拜见王孙,不知王孙远道而来,是我等驿人的罪责。”
差役俯身再拜,激动的样子一点也不下于见到偶像时的兴奋。
“小人得见王孙,就好比鱼儿看到了水,久旱的田地得到了雨露的滋润,真是喜悦啊。
我等晋人向来痛恨秦国的野蛮,偷袭攻占我们的城池,还俘虏我晋国的兵士。
此等恶贼,要不是君上担心攻城会折损晋人同胞,必定击而破之。
若不是王孙您的仁德,想来这群野蛮人将会更加猖狂啊,请您再受我一拜!”
差役把腰身低垂,头都快触碰到地面之上。
像这样的晋人在国中还有很多,他们没有感激秦军的退兵,反而加以羞辱,把他们偷袭王官当成了罪孽深重,殊不知这本就是因为晋军在崤之战中全歼秦军的仇恨。
人和人的阶级是一座大山,相比于现在的差役,昱还是喜欢之前他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现在的昱,又何尝不是那天空中的鸾鸟,在人间无拘无束,不受这些苦难的世道所困扰;其他人穷极一生都未尝能够踏入那驿站之中,而他只要说明身份就能够让这样的军事之地为了他的信件而奔波。
他们这些下等人只是被绳子系住的燕子,已经不能够叫鸾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