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皇宫,冷宫入口处。
在赵皇宫做事的宫女太监,若想前往宫中冷宫,确有不少条路。但其中,最常用且知名的,就是落凤路,或者叫旧官道。
何虚等人所住的牧云小院,也需走此经过。
此时旧官道路口,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正无聊地踢着石子。
他身形矫健,将此石当做毽子来踢,起起落落,始终不掉落地面,显然脚上有些功夫。
不过若看得更加仔细,便能发现,这石子不仅不掉地面,而且每次都是固定一面落在太监脚上。无论他踢得或急或缓,或高或低,始终是一面落在脚上。
以至于次数多了,石子固定落地的一面被鞋的布料磨得发白。
若看得更更仔细,则会发现,这石子被踢得上升时,是先慢后快。升至最高处落地时,是先快后慢。这样的运动,已经完全违反物理法则了。
老太监踢石子正是起劲时,一个小太监左顾右盼地走了过来。
“请问这位公公,牧云小院可是走这儿?”
“对。”老太监瞄了小太监一眼,见他手里提着食盒,便道:“送饭的?”
“是。御膳房让小的送些点心。”
“叫什么名字?”
“木金。”
“哦。去吧。”老太监道。
等木金扭头走了,老太监又说:“回来。”
小太监依然笑道:“您吩咐。”
老太监停止踢石子,用手指指着自己道:“认识老奴吗?”
“小的才来不久,不认识。”
“哦,老奴叫六子,现在认识了吧?”
“是,六子。哦不,六公公。”
“哎,去吧。”
等木金扭头走了,六公公再道:“回来,向你打听个事。”
“您说。”
“齐国,怎么走?”
“什么?”木金脸色微变。
“齐国,怎么走?”
“大概是向东面吧。”
六公公忽得伸出拳,木金被吓得手指掐诀,连忙后退。
六公公收拳哈哈一笑,道:“老奴在赵皇宫二十年,谁人不知?谁人见了不叫一声六爷?六子是先王叫的,你是什么东西,竟也配?”
木金面色阴冷,手指掐诀,喝一声:“虎豹龙形!”
霎时间召出三只灵兽。三兽栩栩如生,两只在地,一只在天,威武无比。
在赵皇宫弄出这么大阵仗,显然是心存死志。
不等木金发难,六爷踮起石子挥手一击。石子瞬息穿过木金眉心,留下前后通透的空洞。
而那威武三兽,皆尽消散。
六爷走近木金,确认他死透了,便蹲下搜身。
找了一会,摸出一张纸条。
其上写着:餐食超额,牧云有异,务必探查。
“原来御膳房有齐国的细作。他倒也谨慎,不肯亲自探查,找个杂鱼替死。”
六爷捏着纸条,思考片刻,便将其收入怀中藏好,假装没见过这字条。
这字条过于粗陋,难辨真假。一旦被王上发现,细作难说,某个来荒地玩的人一定遭殃。
至于木金尸体,则被他丢在路旁,等禁军来捡。
……
冷宫那边产生了点小摩擦,牧云小院这边依旧在喝茶。
眼见太监站在原地不动,何虚故作高深地举起茶杯小缀一口。
面对失控局面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自乱阵脚,要冷静分析局面。目前来看,太监虽怕赵王,但不是没有转机,得先稳住他,让他相信自己是“可以信任”的。
“坐。这里没外人。”
太监小哥暗暗咽了口唾沫,看了眼飞璃,却不敢听何虚的坐下。
何虚正喝着茶,用余光盯着太监。
额头发汗,眼神慌乱,嘴巴小幅度张开……
我提了一嘴赵王,他就怕成这样?
外传赵国虎狼,当真是名副其实。
何虚放下茶杯,笑了笑,“你别怕。你看飞璃,飞璃你总熟吧?她原是王上的女侍,如今王上将她送于我身边,寸步不离。”
太监看了眼飞璃,嘴唇蠕动道:“飞璃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王上吧?”
“不会。”何虚信誓坦坦地保证。“飞璃如今在我身边做事,你瞧,我让她打伞,她便打伞。王上都没让她做过这种事吧?”
太监面露思索,想想确实,正欲在何虚面前盘腿坐下。
啪嗒。
飞璃腋下的伞掉到地上。
何虚脸上微笑不变,心中又把飞璃从头到脚夸赞了一番。
飞璃在掉链子这方面,还是那么值得信任。
“这……”太监指着落地的纸伞,要坐下去的屁股始终没坐下去。
何虚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让她替我打伞,是委屈她了。”
飞璃面无表情,但纤细的手掌,已然轻轻握拳。
何虚又惋惜道:“也罢。飞璃,若你不想跟着我,你便走吧,走得远远的,我绝不拦你。”
飞璃小手握拳。
太监看着感情充沛的何虚和面无表情的飞璃,心中对何虚的话,已然信了大半。何虚这人他是没见过,但飞璃是什么人,他是熟悉的。
飞璃能带刀侍奉赵王左右,便已经说明很多问题。
何虚等了三息,等不到飞璃离开的动静,便笑着摇头,一副历经红尘,饱经沧桑的样子。“女人总是口是心非。不叫她走,她要走,叫她走吧,她又舍不得了。贤弟,坐啊。”
飞璃的拳头从没这么硬过。
太监多半信了何虚的话,终于放下戒备,盘腿坐下。
“仁兄,我这衣服,还有木箱,你可不能告诉王上啊。你就当我不存在,从没来过。”太监再三强调。
何虚摆摆手,“自然自然。贤弟怎么称呼?”
“额,你叫我阿福吧。”阿福目光闪躲。
阿福?多半不是真名。他认识飞璃,害怕赵王,并且敢称呼赵王为“她”。这阿福必然是与赵王关系极近之人。可惜原主对赵国宗族关系一概不知,记忆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原主是个阵法狂,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一年中,甚至有半数时间是在阵法院睡的。莫说是赵国宗族,就是齐王有几个兄弟姐妹,原主也不清楚。
虽说信息不明,但何虚已经推断出这阿福是个位高权不重的主,这点信息,用来诈一本武道功法,足够了。
“仁兄怎么称呼?”阿福见何虚不说话,主动攀谈起来。
何虚拿起茶壶,替自己和阿福斟茶。
这小子用外号糊弄我,那我也没必要报上大名。随便起个低调的外号好了。
“在下不过是一介游民,人送外号“卧龙”,不值一提。”
“卧龙先生,你若没什么事,那我就……”
阿福指了指自己的木箱。
“去吧。”何虚道。
“好。多谢卧龙先生替我保守秘密。”
何虚点点头,“不过我可不白帮你守秘密。”
阿福见何虚这么说,顿时又紧张起来,“那先生想要什么?”
“把你那宝贝木箱拿来我看看。”何虚冲木箱的方向努了努嘴。
听到何虚的要求,阿福先是一愣,随后激动地道:“好,你等我,我马上!”
何虚看着阿福飞奔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福身份极高,但却愿意穿着太监服装在这耕地,如此反常举动,恐怕和那个奇怪的木箱脱不开关系。
“要做,什么。”飞璃在何虚背后默默开口。
何虚讶异地看了飞璃一眼,“我打算……”
飞璃:“什么。”
何虚装起木头人,对飞璃的提问不理不睬。
飞璃:……
不多时,阿福将奇怪木箱推到何虚面前。
何虚看着眼前的木箱,面露一丝惊疑。这木箱虽说木工水平比较粗陋,却实打实是一件“木制机械产品”。
这种木制机械产品,若是简单点的,寻常木工便能制作,但在九州大陆,却也有一支修炼流派,将这种机械产品发展到了极致。那便是墨家修炼法中的机关术!
“这是机关术?”何虚的语气中毫不掩饰地露出惊艳。
阿福腼腆一笑,白净的脸庞露出些许满足的笑容。
“谈不上,谈不上。这叫耕箱,我自己设计的。没有雕刻铭文,无法用元气操控,只是木工,还算不上机关术。”
元气,是墨家修炼法体系下的力量称呼。与道法的灵气,武法的真气一样。
铭文,是墨家修炼法体系下的独家产物,是机关术的核心力量,有控制之力,常用于机关术所造之物,可使墨法修炼者远程操控各种机关。
何虚瞧着耕箱两眼放光,搞机械?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为何不将它做成机关?若是机关的话,应该不用你亲自推吧?”
话说到这,阿福眼中光泽暗淡,“赵国尚武,这种东西,不过是玩具。只是木工的话,还有可能有些实际作用。若是机关,此物造价会翻数倍,得不偿失。”
他没有直接拒绝我做成机关的提议,说明他真的会墨家修炼法和机关术。
武墨双修吗?
我搞道武双修是为了恢复记忆,他搞武墨双修图什么?
何虚眯起眼睛,拇指食指轻轻揉搓。
“刚才我看你使用耕箱,好像不太顺利。”
都被看见了,阿福也没有隐瞒,“和木犁相比,耕箱的效率还是不够。而且造价会贵很多。”
“方便打开看看吗?”何虚道。
阿福看了何虚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即便如此,阿福还是很利索地道:“可以,稍等我一下。”
阿福利索地打开耕箱顶盖的卡扣,掀开盖子,露出箱内的构造。
何虚看着箱内的构造,痛苦地皱起眉头。
大概像强迫症看到满地瓜子壳,异性恋被请客满汉全席,洁癖患者登陆带有评论区的各种网站。
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
“阿福,你能不能跟我说下,你做这些,是怎么想的?”何虚强忍内心冲动。
“我就是想做一个轻便的播种一体机。因为有很多农户都没有耕牛,若有一款可以手推的耕种机,我赵国便可节约不少人力,开垦更多土地。”
何虚叹了口,“你这个耕箱,不要耕牛要什么?”
“只需九品武修便够了。”
只需九品?
何虚嘴角一抽。
为了不用牛耕地,转而用力大如牛的九品武修?这是什么逻辑?
而且一个九品武修,干什么不比种地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