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红的弯月下,有一个不起眼的村庄。
村庄的中央,用火把围成了个圈,圈子里摆着一张祭祀用的木台,木台上摆满了祭品,以及,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婴。
一个红发红眸,一个蓝发蓝眸。
她们的额头上都长着一只短短的、散发荧光的犄角。
村民们围着祭台,议论纷纷。
这时,一个颇有气场的老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开口道:
“对我们鬼族而言,双胞胎是忌讳。”
“请等一下,族长。”一个妇女想要冲过来,结果被另外两个妇女按住了胳膊。
族长望着祭台上两个额上长着单只犄角的女婴,脸色一沉,说道:“不行,为了守护鬼族荣耀的根源,必须处置他们。”
“这是鬼族的习俗!是规定!”
族长突然向两个女婴伸出了手掌,而后他的头上突然长出了两只通体荧白的犄角。
蓝发蓝眸的女婴察觉到了族长的恶意,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哇呜呜呜啊!呜呜啊——”
旁边红发红瞳神情淡漠的女婴,闻到了哭声后憋见了一眼蓝发的女婴,而后她额头上的犄角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色光芒,粉色的电弧也随之在犄角上闪烁起来。
围观的族人顿时一惊,目瞪口呆地望着红发红眸的女婴。
耀眼的红光越来越盛,忽然爆闪了一下,而后一道白色的龙卷风将整个祭台包裹在了其中。
靠近祭台的族长率先被这道狂暴的龙卷风吹飞出去,摔坐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族长惊得合不拢嘴,用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凝望着龙卷风。
“这孩子……”
五年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鬼族的族人又一次被召集了起来,这一次,他们聚集在了村庄外的瀑布附近。
一个红发红眸和蓝发蓝眸的萝莉站在了众人的身前,众人纷纷抱着期待的眼神注视着红发萝莉的背影。
红发红眸的萝莉往前走了几步,举起了手掌,掌心朝向瀑布,而后她的额头上开了一道口子,一只红色的荧光犄角伸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条水柱从瀑布下方的水潭冲天而起,而后在瀑布的上方重新汇聚成了一个漩涡。
漩涡飞速地转动,无数水滴被甩了出去,落到了瀑布附近干旱的耕地里。
瀑布下的众人望着从天而降的雨,无不目瞪口呆。
“简直就是神童。”族长不由赞叹道。
一个围观的群众突然说道:“一根角就有这样的力量,如果她有两根角的话……”
蓝发蓝眸的萝莉听到后,微微回过了头,而后又望了望红发红眸的萝莉,眼神中尽是遗憾和失落。
……
我叫蕾姆,有个双胞胎姐姐,叫拉姆,我们都是鬼族,姐姐早出生一分钟,成了族中人人夸赞的天才,我只是晚了一分钟出生,却无能无才、一无是处。
晚饭时,父亲又夸奖起了姐姐:
“了不起,拉姆。”
母亲接着道:“蕾姆也要以姐姐为榜样好好努力。”
父亲道:“没关系,蕾姆将来也一定会展现强大的力量。”
“是啊,她毕竟是拉姆的妹妹呢。”
父亲和母亲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对我的期待,这样我感到很不安。
晚上,我一个人站在瀑布面前,召唤出我的鬼角,尝试着像姐姐那样控制流水。
一根水柱冲天而起,但只飞了短短一截,便溃散了开来。
豆大的水珠无情地拍打在我的身上,果然,我只是个废物。
“没事的。”
我沿着声音回望过去,只见姐姐站在了我的身后。
姐姐倾了倾脑袋,微微一笑道:“蕾姆就是蕾姆,不用在意大家的话。”
……
跑步追不上姐姐。
写字没有姐姐漂亮。
姐姐一个人用水魔法帮全村人洗衣服,而我只能站在她背后默默看着。
和母亲一起到野外采摘果实,姐姐的箩筐里都是溢出的,而我的箩筐里,少得可怜。
就连劈柴的时候,姐姐都可以用风魔法同时劈开四根,而我却连一根都劈不开。
每天夜里我都在瀑布前练习魔法,但水柱总是没飞多高就溃散开来。
那夜,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鬼族的力量,我永远都比不上姐姐。
那么……
晚饭后收拾碗具时,我突然鼓起勇气和母亲说道:
“那个……妈妈。”
“怎么了蕾姆?”
“明天的晚饭让蕾姆来做吧。”
“蕾姆要做什么?”姐姐开口问道。
“唔——巴尔巴罗兔肉炒森林里的果实,还有蒸白薯。”
“拉姆也来帮忙吧。”
我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蕾姆一个人就可以了,看着吧。”
……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我看着装满果实的簸箕(bo ji,由竹子编织而成的农具),深叹了一口气。
就差巴尔巴罗兔了。
我在一处小道上挖了坑,布置好了陷阱,突然间,天就黑了,密集的乌云滚滚而来。
伴随雷鸣响起,倾盆大雨骤然落下。
我捧着簸箕在雨中奔跑,一道雷声在我身后炸响,而后我一个踉跄就摔在了地上。
等我缓过痛劲来,回头望去,只见一棵被雷劈焦还冒着熊熊大火的大树正朝我倒下。
完了。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而后风声从我耳边响起,再次睁开眼时,大树已经被切割成无数的小块散落在我的身边,姐姐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被木块压扁散落在地上的果实,顿时觉得很委屈。
晚饭时,我只顾低头看着餐盘上的两只白薯,不敢抬头去望父亲和母亲。
母亲突然开口道:“虽然只有白薯,不过太好了,你们两个都没事。”
其实,只要是姐姐没事,就好了吧?
而我,根本无所谓吧。
父亲严肃地说道:“蕾姆,别再独自进森林了。”
“可不能让姐姐担心哦。”母亲接着道。
我非常不满,难道我只是姐姐的包袱而已吗?
但嘴上却说道:“嗯,对不起。”
就在这时,姐姐忽然开口道:“别说这个了,你们快尝尝,蕾姆做的蒸白薯,超级好吃呢。”
父亲尝了一口,而后说道:“真是不敢相信这是蕾姆做的,咸味刚刚好,好好吃。”
母亲笑了笑道:“没想到蕾姆也会做那么好吃的东西呢。”
他们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难道在你们眼里,我真的只有一无是处吗?
晚上,我又回到了森林,那个跌倒的地方,循着月光,摸索那些还没摔坏的果实。
“别找了蕾姆,你们都没事,妈妈就很高兴了。”
抬头望去,母亲面带微笑看着我。
父亲也走了出来道:“没错,幸好你们都没事。”
虽然委屈,但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话后,我感觉安心了许多。
就在这时,族长严肃的声音响起:
“不,只有拉姆没事就更好了。”
而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我已经被面色冷漠的族人围了起来。
“就是。”
“没错。”
“是呢,要是没用的蕾姆死掉。”
“只剩拉姆最好了。”
我的眼泪顿时不争气地落下,我捂起耳朵,落荒而逃。
我独自一人蹲坐在石质的灯台旁,抱头痛哭,冰冷的雨滴无情地拍打在我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并且十指相扣。
我抬头望去,是姐姐。
在灰色的世界里,唯独姐姐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光芒照耀在我的身上,如同暖阳,我的心灵瞬时得到慰藉。
姐姐身上的金光越来越耀眼,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姐姐躺在了我的身边,紧握着我的手。
“你做了噩梦,还在呻吟呢。”
“姐姐——”
“没事的,拉姆陪着你,所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姐姐的笑容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嗯,姐姐。”我双手捧过姐姐的手,放在了胸前,喃喃道:“蕾姆最喜欢你了。”
我终于能够安稳地睡去。
……
那天晚上,我又意识到。
姐姐果然很厉害,怎么都比不上。
既然如此,那蕾姆就什么都不做。
只跟在姐姐身后。
就好了。
……
某天晚上,当我从睡梦中睁开了眼,却发现旁边的枕头是空的,姐姐不在,我突然就感到有些不安。
突然间,我听到了房子外面传来了爆炸的轰鸣声,我的眼皮顿时跳动得很快,心里惶惶的,我赶紧下床去找姐姐。
我循着爆炸声而去,当我打开屋门的一霎那,我顿时傻了眼,脚一软跪在了地上,我以为自己已经置身地狱。
目光所及的地方,此刻已经成了火海,火海中有许多身披着黑色斗篷的人,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他们纠缠、厮杀。
是姐姐。
我看到一群黑衣人高举着匕首朝姐姐砍去,不禁失声大喊道:“姐姐——”
姐姐果然很厉害,一道由风刃形成的屏障包裹着她,而后她四周的黑衣人瞬时被风刃撕碎。
姐姐循着我的声音回望,而后迅速跑到我面前展开了双臂,拦下了那些正气势汹汹朝我袭来的黑衣人。
又一个由无数风刃组成的屏障把我和姐姐包裹其中,而后那些黑衣人宛如纸片一样被撕成碎块。
姐姐转过身来,望着我说道:“蕾姆,幸好你没事。”
我愣愣地望着浑身是血的姐姐,眼中的泪珠不禁流淌。
突然间,一个黑衣人从地上跳了起来,随后一道紫色的刀光划出了一抹弧线,弧线停下的地方,即是姐姐额头上散发着红色荧光的犄角。
姐姐的角携着血滴从空中落下。
“啪”!
落到了我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我的脸上已经挂起了两行泪珠。
但不知道为何,我的嘴角微微扬起。
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发笑的声音:
“哈——终于折断了。”
……
在那场大火中,我和姐姐最后被罗兹瓦尔大人所救。
但是……
都怪我,姐姐的角被折断,失去了力量。
姐姐能做的一切必须都由蕾姆代为完成。
姐姐的话能做到这样,姐姐会更优秀,姐姐能做得更好。
我只是在模仿姐姐的所作所为。
连这些事都无法做好的我,没有任何价值。
怀着这样的信念,我拼了命般在罗兹瓦尔大人的府邸打理家务,把一切都做到极致,做到最好。
“做得不错。”罗兹瓦尔大人时常这样夸奖我。
这种夸奖,我在故乡已经听了许多次。
但夸奖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
“不用勉强自己。”姐姐时常来安慰我。
但我很清楚,再怎么勉强自己都不够。
“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女仆长经常这样问我。
还用问吗?因为什么都不够。
为了什么而活?
一切都为了那大火之夜自己不该有的想法赎罪。
究竟怎样才能赎罪?
——被蕾姆夺走的,姐姐应有的道路,由我赌上性命来开拓。
因为蕾姆就是姐姐的劣化品,仅仅是姐姐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