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粤州十月的雨来得快,走得也快。
乌云散去后,皎洁明月升起,繁星闪闪,为漆黑夜空增添了几分神秘。
李彦已经睡着了。
他的卧室和书房都在二楼,不过鼾声响亮。哪怕李溪安在一楼,也能隐隐约约听到。
估摸着是累了!
李溪安推开房门,走到庭院中央。
月光洒满庭院,在地面上铺上了一层轻薄的银沙。
李溪安抬头仰望星空,突然间心里一动,在月光中手舞足蹈起来。
太阴十二形,这个太阴会不会指的是月亮?太阴十二形口诀云:随太阴而动,气血自生。所谓十二形,是指动、静、起、落、站、立、转、折、轻、重、快、慢等十二种运动形态。
正是:动如涛、静如岳、起如猿、落如鹊、站如松、立如鹤、转如轮、折如弓、轻如叶、重如铁、快如风、慢如鹰。为方便说明,十二中形态各自对应一种动物,同时配有十二种呼吸法,能够强壮气血,锤炼筋骨。
这可是比鹰爪功的内壮法要强大许多。
狐仙说,这太阴十二形是正宗的修行法门,传承于九观十二寺中的明月观。
李溪安听说过九观十二寺的名号,属于修士宗门。不过而今,九观十二寺要么封山,要么没落,已经很久不见其门人出现。说到底,还是当初和五仙人的五仙教拼的太狠,元气大伤。之后又被朝廷镇压,特别是世宗灭道,针对的就是这些宗门。在经过无数次文字狱之后,九观十二寺几乎不复存在,活着的也是苟延残喘。
各有各的命数!
如果当年九观十二寺能够和五仙教联手,说不定能够抵御大真朝廷的压迫。
只可惜,修士和术士之间,存有太多的矛盾。按照赵光明的说法,这修士与术士之间的矛盾,就好像笑傲江湖里,华山派的剑气之争。再加上一些莫名的原因,使得双方矛盾不可调和,最终着了道,落了个两败俱伤。
若非如此,何至于萨满封神?
明月观?
要么已经不复存在,要么就是躲在某个犄角旮旯里苟延残喘。
狐仙手里的太阴十二形,估计就是当初推行文字狱时,从明月观得到的传承。
李溪安才懒得管明月观是否还存在,就算是存在,估摸着现在也是奄奄一息,否则早就跳出来找大真朝的麻烦。
龙、虎、猴、马、鼍、鸡、鹞、燕、蛇、台、鹰、熊。
十二种练法,早已在李溪安脑海中练习了无数遍,可以说是滚瓜烂熟。但是当他真正开始修炼的时候,却发现这十二种练法里,蛇、鹰两种练法最为熟练和顺畅。而其他十种,则相对而言生涩。一套十二形练下来,李溪安只觉气血旺盛。他仰天对月,吐出一口长气。那气息恍若一道气箭,只不过在空中瞬间消散。
气血,还是不够强壮。
身体很累,但是精神很旺盛。
李溪安在只穿了一条短裤,走到水井旁,打了一桶水,从头浇下,顿感通畅。
他擦干了身子,回到卧室换了一条短裤,然后穿上汗衫和长裤,拿了鹰爪功的秘籍,就爬上了床。
细思起来,之所以鹰蛇二形顺畅,估计和绿仙以及手里这本鹰爪功有关。鹰形,顾名思义。而鹰爪功也是由鹰的形态演化而成。这鹰爪功虽然还没有开始修炼,但是李溪安也翻看了多次。正所谓,一法通,百法通。
而蛇形就更不用说了,自绿仙孕化之后,就一直跟着李溪安,甚至是贴身跟随。
对于蛇的形态,李溪安当然也不会陌生。所以,他修炼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绿仙的模样。
其他十形,还需要机缘。虽然李溪安也能打出来,但终究不如鹰形和蛇形神形兼备。不过,对于一个第一次修炼十二形的人来说,一下子练成了两形……不对,其实只有一形。比之蛇形,鹰形还缺了几分神韵。
俺对于李溪安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李溪安起了个大早。
此方世界,也有闻鸡起舞的典故。
当太阳初升的刹那,他在庭院中练起了鹰爪功。
这鹰爪功,也叫鹰拳。
那本鹰爪功的秘籍,已经被李溪安翻看了无数遍。特别是昨夜联系太阴十二形,竟不由自主的把鹰形和鹰拳融汇到了一处。鹰拳本身就是重意不重形的拳种,如今李溪安得了鹰形的奥妙,在配合鹰拳的口诀,打出来虽然和秘籍里的鹰拳不太一样,却另有玄机。这一套拳在李溪安手中,一招三变,气势逼人且变化莫测。
李彦也被吵醒了,走到窗口往庭院中看。
待李溪安一套拳打完,他不由得鼓掌叫好。
“溪安,好拳。”
李溪安站在庭院里,抬头向二楼窗口看去。
“爸,你也懂拳?”
“看你说的,你个衰仔会打拳,你老子就不能会了吗?”
仔细想想,感觉不太可能。
李彦要是会打拳的话,也不至于在东乡县城外和他一起滚车底下。
“爸,下来盘两招吧?”
李彦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沉默片刻,“我是说,我会说会看,但是不会打。”
说完,他头一缩,就消失在窗户里。
李溪安顿时哈哈大笑……
也许是觉得丢了面子,李彦一早上都显得不太高兴。
吃罢了早饭,他换了一身洋服。
这洋服是他父子在旅店时定做的,李彦一套,李溪安一套。
在这个时代,穿洋服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只不过在李溪安前世那个时代,很多人已经不再对这种西装洋服感兴趣。就好像李溪安,除了一些特殊的场合之外,基本上就没再穿过。更多时候,他喜欢休闲一些的服装。
“爸,探亲而已,这么隆重吗?”
看着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李彦,李溪安有点哭笑不得。
李彦却正色道:“尊重,这叫尊重!你懂什么?我和你小姨有快二十年没见了,如今登门拜访,怎地也要郑重一些。如果穿的邋里邋遢,不仅仅是丢了你我父子的脸面,你娘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颜面无光的。”
“至于吗?”
“当然至于,赶快给我去换衣服。”
在李彦的催促下,李溪安无奈的换上西服洋装。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李彦的眼睛顿时一亮:“嗯,不错,不错,有我几分当年的风采。”
“爸,我怎么觉得,衣服有点小了?”
李溪安却感到很不自在,不停的扭动。
“小了?不会吧,不是刚做的吗?那个裁缝据说手艺很好,怎么会小了呢?”
李彦走上前,打量起来。
李溪安却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李彦和他的身高差不太多,甚至比他还要高一点。
可现在,当李彦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却发现,他好像变得和李彦一样高了,甚至,还略微的高了那么一丝丝。
“这粤州人太欺生,刚做的衣服就不合身,回头找他们算账。”
李彦嘟囔着,退后两步又打量了李溪安两眼。
他也觉察到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太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算了,先凑合一下,等回来再说。”说着,李彦拎着两盒点心和两瓶酒,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小是小了点,不过没有大碍,看上去还是很精神嘛。”
李彦话说到这个地步,李溪安也不好再推脱。
他快走两步,追上了李彦。
“归德门木牌坊十六号。”
李彦拦了一辆黄包车,说明地址。
“待会儿见到你小姨,要稳重些,不要失了礼数。”
“爸,小姨一家在这边做得什么营生?”
“呃,巡检。”
“啊?”
“前两年你小姨来信,说是王苗苗,就是你小姨夫当上了大浦角巡检。”
“巡检?小姨夫是在公门勾当?”
“什么勾当,就是个破巡检,还是个从九品的副职。”
“那也是官呐。”
李溪安倒不是震惊别的,而是惊讶小姨夫的官身。最重要的是,他父子而今可背着通缉呢,这么大摇大摆的登门,是不是不太妥当?
李彦当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却显得不太在意。
“王苗苗敢吃里扒外,我骂死他。”
“爸,你这么厉害吗?”
“我跟你讲,从小到大,王苗苗就没有骂赢过我。小时候,和我吵架,还被我骂哭过。如果不是你娘亲和你小姨维护,我一定骂的他狗血淋头。”
李溪安轻声道:“这么大的仇怨,要不咱们别去了。”
“为什么不去?这么多年没见他,我可想念的紧呢。”
“可是……”
“放心吧,王苗苗虽然贪财好色,且愚蠢呆傻,可他那人挺讲义气的,你不用害怕。”
听您这话的意思,小时候您可是把人得罪的不轻啊。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可如果他要揍您,我帮不帮忙呢?
李溪安虽然这么想,但也放下心来。
听得出,老爸和小姨夫的关系应该不差。
发小,嗯,就是发小。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不见,小姨夫是否还能如从前一样呢?
父子二人在车上一边闲聊一边观看沿途风景,大约快一个小时左右,李溪安已经有点坐不住了,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气喘吁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粤州的十月,还挺热的。
那车夫光着两个膀子,身上的汗衫已经湿透。
他放下车把,指着前面一条街道:“两位先生,前面就是木牌坊,小人这车没办法过去。你们顺着街道往里走,左边单号,右边双号。您说的十六号,应该是在右边,估计不难找。”
“辛苦了!”
李彦付了车费,李溪安则拎着礼物,按照黄包车夫手指的方向进了一条小巷。
“二十六,二十四,二十二……嗯,十六号,就是这里!”
李彦在一个庭院门口停下脚步,手指着紧闭的大门笑道:“就是这里了。”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三合院格局。根据周围的环境可以看出,这里是粤州的闹市区。住在这边的人,应该挺有钱的。
“小姨一家,看上去过的不错嘛。”
“那当然,王苗苗可是官呐,吃完上游吃下游,他管着粤江沿线的巡防,又怎可能过的不好?”
“爸,你好像有点酸。”
“胡说,我算什么,还不去敲门。”
李溪安笑着上前,叩响了门扉。
啪啪啪,三声门响,过了一会儿就听从庭院中传来温婉好听的女人的声音。
她说的是粤州话,而语速很快,李溪安只能隐约听懂,好像是说王苗不在家,有什么事去大浦角巡检司找他。
李彦的脸色微微一变,推开了李溪安。
他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燕君,是我,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