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帝国主义!”
“坚决反对不平等条约!”
YX的队伍沿着大街行进,不时有路人加入其中,令队伍越来越壮大。
李彦感到有些不正常,因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YX的口号出现了变化。
最开始,大家的口号还相对平和,只是想要提出诉求。可伴随着人越来越多,口号的内容也发生了改变。从最初的平和,变得越来越激进,甚至还在行进过程中,出现了小规模骚乱。
“小林,有点不正常。”
他一把拉住身边的林从蓉,沉声道:“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失控。”
林从蓉显然也发现了这种状况,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今天的YX,是为了向租界夷人和平表达诉求。
可现在……
“大叔,该怎么办啊。”
林从蓉毕竟年纪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李彦看着那些伴随口号改变,情绪越来越激动的学生们,脸色非常难看。
“除非,立刻停止YX。”
“停止?”林从蓉看了看周围激动的学生,大声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停止?”
是啊,根本停不下来。
在那些口号的刺激下,不仅仅是学生,还有后来加入YX的人们,看上去都处于一种爆发的边缘。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停止的问题了,而是该如何阻止恶化。
不正常,这很不正常!
李彦拉着林从蓉,向四周查看。
YX队伍中,出现了一些怪模怪样的人。
“小林,今天的集会,是由谁发动的?”
“就是我们的同学啊!”林从蓉道:“不过一开始,是学生会那边先通报了消息,说是朝廷准备和十二国签订不平等条约。我们觉得这样子不行,所以才想出了YX的方式向夷人提出诉求。”
“是谁提出YX的?”
“是,是……”
林从蓉有点回答不上来了。
是啊,是谁提出YX的呢?
其实最开始,他们的想法是写联名信,向夷人提出抗议来着。
后来不知道是谁说,写信没有用,夷人感受不到压力。最好的办法是YX,大家聚集在一起,去租界提出抗议。
还有是谁说的,夷人是文明的,他们会很高兴接受这种方式。
于是乎,从最初的写联名信,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今天的YX抗议。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但口号声仍旧此起彼伏。
林从蓉回过神,忙向前面看去,原来已经抵达中央大桥桥头。
过了中央大桥就是昂撒租界的中央大街,按照原先的计划,YX队伍会通过中央大街,然后进入高炉租界,再从协力大桥离开。
只是现在中央大桥的桥头,却出现了哨卡。
荷枪实弹的昂撒士兵站在桥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走在最前面的学生。
“不对啊,学生会说他们已经和租界这边谈好了,允许我们通过啊。”
林从蓉见状,忙向前走去。
李彦也拦不住她,只好跟在她的身后。
“小林,小心点。”
“大叔放心吧,我们只是YX,不会闹事的。”
林从蓉说着,回头笑道。
“大叔,你别再往前了。”
“没事,我只是过去看一看。”
中央大桥的桥头,一个军官模样的夷人,挥舞着手中的枪械,大声叫喊。
“停下来,停下来,这里是租界,在没有经过允许之前,不允许通过。”
“sir,我们已经报备过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消息。现在,立刻退后,退后,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队伍最前端的学生,大声用昂萨语和军官交流。
“小林,什么意思?”
李彦看到林从蓉脸色难看,连忙问道。
同时,他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昂萨语,否则太被动了。
“他说,他们没有收到我们YX的消息,不许我们进入租界。”
“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报备过了吗?”
“对啊,所以我也很疑惑啊。”
林从蓉轻声道:“学生会明明说了,他们已经和租界达成了协议。”
学生会!
李彦心里一动,又是这个学生会。
是学生会把不平等条约的消息传了出来,但问题是,根据各种报纸的报道,大真朝廷目前只是在谈判中处于下风,但并没有说一定会签订不平等条约;又是学生会说,他们报备了YX计划。
李彦知道学生会的存在,更知道这是一个效仿夷人,由学生们组织起来的自治组织。
理论上来说,学生会是进步的,独立的,更倾向于学生的一个群体。
可万一……
“小林,别往前走了,有点不对劲。”
“能有什么不对劲,大叔你别担心。”
林从蓉说着,就想要挤到队伍的最前列。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里突然有人高喊:“这些洋鬼子在撒谎,租界是我们的土地,我们在我们的土地上行走,凭什么要他们同意?”
“打倒帝国主义!”
“赶走这些洋人!”
刹那间,原本开始安静下来的队伍,又一次沸腾了。
人潮汹涌,呐喊声此起彼伏。
昂撒军官的脸色变了,他连忙后退,退到了队伍里。
“最后一次警告,这里是租界,没有工部局的允许,你们不能进入。”
“立刻离开,立刻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他的声音很大,但是却被汹涌的人潮所淹没。
“冲啊,赶走洋人,收回租界。”
“打死他们!”
不好!
李彦感到身后的人潮开始失控。
他伸手想要拉住林从蓉,但林从蓉已经被人群裹挟,向前冲去。
“Fire,shoot at will!(开枪,自由射击)”
刹那间,枪声响起。
一颗颗子弹从枪口飞出,射向队伍最前端的学生们。
毫无准备的学生,或者说,那些不相信夷人会向他们开枪的学生们,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流淌了一地。
人群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小林,赶快趴下。”
李彦嘶声喊叫,弯着腰,踉跄着冲过去想要把林从蓉拉回来。
林从蓉正搀扶着一个受伤的同学往回走,她一边走一边大声喊叫道:“大家快走,快走,我们上当了!”
一声枪响,林从蓉的身体一震,胸口瞬间被染红。
“小林!”
李彦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林从蓉,然后对那个受伤的学生喊道:“搂着我,走!”
学生搂着他的脖子,李彦拖着他往路边走。
昂撒人的枪声仍在不停响起,一个又一个的学生,倒在了血泊之中,染红了中央大桥的桥头。
“大叔,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从蓉的脸色苍白,看着李彦轻声道:“我们,我们只是想表达我们的诉求,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手,紧紧抓着李彦的衣襟,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道:“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哪怕贫穷,哪怕愚昧,但这里始终是我们的土地。我们在我们的土地上表达诉求,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他们说,他们说夷人是讲道理的,夷人的文明很先进,他们是来救赎我们的。可是,可是……大叔,我们是不是太善良了?我们总是用我们的善良来评估别人的道德?大叔,我们是不是错了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只紧抓着李彦衣襟的小手,慢慢变得无力。
“小林,小林!”
李彦拖拽着受伤的学生躲进了一条小巷,把林从蓉放下来。
那个明媚的少女,那个喜欢笑的少女,已经没有了气息,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依旧流露着迷茫。
“林同学!”
受伤的学生,失声痛哭。
这也许会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经历。
如果林从蓉不是为了救他,可能就不会中枪,就不会死去。
而李彦则呆滞了!
眼前这个少女,和他相识不过一两个小时而已。
一朵应该盛开的花蕊,就这么凋谢了。
而林从蓉临死前的那番话,更让他无比震动。
事实上,李溪安曾经和他说过同样的话语:“我们太善良了,以为别人和我们一样善良。我们总是用我们的道德,来评价他们的人性底线。可如果他们是一群豺狼的话,道德有用处吗?”
当时李彦颇不以为然,觉得李溪安的话,有点绝对了。
可是,可是现在……
李彦瘫坐在地上,抱着林从蓉的尸体,内心里的坚守好像在这一刻,破裂了!
宋先生狼狈的走进了江阳车站。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强忍着疲惫,四下张望。
没有看到唐先生。
但他相信,唐先生一定是藏在某个地方,说不定已经看到他了。
不知道虎先生那边如何?是不是已经脱身了呢?
宋先生深吸一口气,迈步往闸口方向走去。
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那列从粤州方向驶来的火车,即将抵达。
“江阳人,江修竹?”
闸口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宋先生的车票和身份证明,然后又上下打量了几眼。
“去南湘做乜啊。”
“哦,星市那边有一个聚会,往昔同窗邀请我前去参加,这是邀请函。”
宋先生说着,又拿出了一份邀请函,递给那工作人员。
是南湘省城星市白鹭书院的邀请函。
虽说九州是在大真朝的统治下,但民间的反抗是此起彼伏。
GMD在大真朝眼里是乱党,可是在有识之士眼里,却是九州的希望。
邀请函是真的,身份证明也是真的。以宋先生的能量,想要弄到这种东西,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好了,二号站台候车,估计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站。”
“明白,明白,多谢了。”
工作人员摆了摆手,开闸放行。
宋先生这才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拎着手提箱迈步走进了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