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四大铁,尤和泰齐文斌算是和李溪安扯上了一样。
当然了,李溪安当晚没有留宿,而是把二人安排好之后,就回家了。
之后几天,在尤和泰二人的介绍下,李溪安又陆续请了其他几房书办两次。
‘李少爷’的名号,也就在县衙里打响了!
曹钊和陈阿甫,以及皂班班头周正业,李溪安没有邀请,不过也都备了礼物奉上。
不是说他看不上曹钊等人,实在是辈分不一样。
三班算是武人,而六房以读书人为主。曹钊等人算是和王苗一个辈分,李溪安拉着他们去逛陈塘,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而六房的读书任,则是县衙里和李溪安接触最多的群体。
他们和王苗没甚交情,所以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反正,几顿花酒下来后,李溪安在县衙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爸,有心事吗?”
这天,李溪安傍晚到家,就见李彦坐在客厅里发呆。
这两天一直是这样,李溪安一开始还不在意,但时间长了,也不免有些担心。
他把顺路带回来的晚饭放在桌上,在八仙桌另一边坐下。
李彦清醒过来,把手里的烟头掐灭,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你最近看新闻了没有?”
“看了啊。”
李彦站起来,在客厅里徘徊。
良久,他说道:“最近报纸上的风向有点不对头,各地都出现了针对夷人的浪潮。我倒不是说不能针对,而是在目前这个情况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可能会激怒那些夷人。”
李溪安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顺手拿了起来。
“朝廷的态度,很有意思啊。”
“是啊,感觉是在默许,甚至推波助澜。”
“爸,你有没有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中央大桥惨案发生过后出现的。”
“你是说……”
“这后面,水很深。”
“怎么说?”
“你知道江才英吧。”
李彦点头道:“那个粤州大学学生会的副会长?”
“我看了曹钊他们送来的报告,江才英在学生会干了两年,也经手了不少社会活动。学生会给他的评价是:心思细腻,能查漏补缺。这么一个人,居然会忘了去租界报备?”
李溪安笑着把桌上的饭菜打开,示意李彦过来吃晚饭。
李彦坐下来,吃了两口道:“你的意思是,江才英是故意的?为什么!”
“不知道啊!”李溪安靠在太师椅上,长出一口气道:“也许是在配合什么人?”
“鞑子?”
李彦抬起头,盯着李溪安。
“怎么,不可能?”
“我……”
李溪安道:“根据调查报告显示,江才英是个进步份子,所以你本能的不想承认这个答案,对不对?”
李彦苦涩道:“你说的没错,而且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配合。”
“如今鞑子和夷人的谈判很艰难。他们想要扭转被动局面,需要有足够多的底牌,那么民意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工具。”
“什么意思?”
李溪安轻声道:“民意是什么?民意是一面旗子?用到,就把它高高举起,用不到,就把它卷起来。皿煮又是什么?是木偶?你挑着它,牵着它,叫它动它才动,叫它说话它才说话。鞑子现在,估计是想要挑起民意这面大旗,来逼迫夷人退让。只是这个民意挑起来容易,但是一旦失控,怕是连鞑子也会头疼。现在的情况就是,鞑子正在失去控制。”
他把报纸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报纸上的新闻,他已经看过了。
给他的感觉就是,有点像前世的义和拳。
伴随着民意沸腾,各种牛鬼蛇神都纷纷出现,粉墨登场。
问题是,大真朝很弱。
近三百年奴性统治,让九州人失去了血性。
六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打断了九州人的脊梁。
这种情况下,夷人怕是不会退让,甚至有可能出现如同李溪安前世那样的惨剧。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李溪安的确是不清楚,该如何阻止这种局面。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攒典,或者蛊师能够应对的场面。
“爸,你认识孔俊侠吗?”
“见过,但是不熟。”
“这个人,你觉得怎样?”
李彦眉头微微一蹙,想了想道:“嗯,有野心,也有威望,能力不差,见识也非常好。但是这个人吧,给我的感觉说不上来,有点邪性。嗯,就是邪性!所以,我也没有和他深交。”
邪性?
李溪安沉默了。
“他这么有能力,有见识,为什么要推波助澜呢?”
他拿起报纸,上面有一篇孔俊侠撰写的文章,说是鼓励百姓站出来反抗夷人的暴行。
“爸,你都能看出不正常来,他居然看不清楚吗?”
李彦接过报纸,笑骂道:“怎么,看不起我吗?什么叫我都能看出来……”
他说着,低头看报纸。
孔俊侠这篇文章,他之前也看过,但并没有留意。
如今在李溪安的提示下,他再看这篇文章,发现了那字里行间不同寻常的味道。
“朝廷需要民情沸腾,于是查郎阿站出来策划,江才英作为替死鬼执行,孔俊侠进行煽动……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但这条逻辑链应该就是这样。”
“那,我去试探一下?”
李溪安闻听,立刻摇头阻止。
“爸,你现在不是GMD,你是一个社会批判者,不要在掺和进来。”
“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李溪安不禁苦笑起来。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
“爸,写出来吧,把你的猜想,你的担忧写出来,但不要牵扯到总督府和孔俊侠这些人。你只需要写出后果,给舆情降降温。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毕竟这是鞑子的朝廷。”
李彦瘫坐在太师椅上,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尽量,看能否做点什么吧。”
第二天是休沐日,李溪安依旧起了个大早。
他吃了早饭,到码头找到了张黑仔。
“黑仔,可以动身了吧。”
张黑仔背着一个褡裢,笑呵呵道:“随时可以出发。”
李溪安在前几天找到张黑仔,向他询问粤州城内有没有采药人。
他要开始准备炼蛊,但是蛊药里有几味药材比较麻烦。当然了,他可以在一些老字号的药房里买到他需要的药材,但一来价钱虚高,二来嘛,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张黑仔帮忙。粤州有很多采药人,手里都藏有不少大药。不过一般来说,他们不会轻易卖出去,而是藏在手里,一方面可以待价而沽,另一方面也可以备不时之需。
但这种采药人,一般人接触不到。
似张黑仔这种常年混迹市井之中的百晓生,才能清楚里面的弯弯绕。
“那个人住在江南洲,咱们先去坐船。”
江南洲?
李溪安听说过这个地方。
宁睡江北一张床,不买江南一栋房。
许燕君说过,那边是鱼龙混杂,非常混乱。
李溪安早就想过去看看了,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张黑仔带路,正好遂了他的心愿。
两人上了船,往江南洲驶去。
李溪安突然问道:“黑仔,我让你帮忙找的大瓮,找到了吗?”
“已经找好了,按照你的要求,肚大口小,三百斤容量,非常结实。”
“多少钱一口瓮。”
“三个大洋!”张黑仔道:“比市面上的肯定要贵,但是质量确实好,上等的黑泥烧制而成,音色通透,用石头砸都砸不破。我找的是粤州烧瓮最好的师傅,所以价钱就贵了一些。”
“贵一些没问题,关键是要质量好,什么时候可以送到。”
“李生要是急的话,从江南洲回来,我就给你送过去,一共十二口瓮,对不对?”
“再加三口,一共十五口。”
“好!”
张黑仔办事,的确是让人觉得省心。
如果是让李溪安自己去办,天晓得能不能满意。
花点钱不算什么,关键是省心。
反正,他手里还有十几万大洋放着,也不心疼这点小钱。
江南洲是粤州的一处岛屿,位于粤江前后航道之间。
这里棚屋参差杂乱,遍地的积水、粪便,空气中还散发着一种腐臭气息。
这里的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看上去有气无力。
张黑仔轻声道:“这边的烟馆很多,好多人都吸食福寿膏,治安也非常差,时常有命案发生。别看这里也是粤州治下,但实际上,衙门对这边根本不怎么管理,基本上是放弃了。”
“那谁在管理?”
“管理?没什么人管理。这里每一条街道,都是有主的,自有其生存之道。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别过问,否则会惹来麻烦。”
李溪安点点头,跟着张黑仔进入了一个棚区。
“不过乱归乱,也不是没有优点。”
张黑仔轻笑道:“城里买不到的东西,这里能买到,城里不让做的事情,这里习以为常。”
正说着,前方穿来一阵骚乱。
一伙烂仔模样的青年,正堵在一个店铺的大门口,叫骂不停。
“嚯,还有人敢来招惹蛇佬?”
“什么蛇佬?”
“就是这家蛇羹铺的老板,大家都叫他蛇佬,做蛇羹一流。”
“为什么不能招惹?”
“呵呵,蛇佬呀,能做蛇羹,更会玩蛇。据说,不管多么剧毒的蛇到了他手里,都老老实实的。他这边一天只卖一百碗蛇羹,生意好得不得了。以前听说有不少人想找他麻烦,但结果……”
张黑仔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