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你好,孔教授!
拜访孔俊侠?
李溪安疑惑看着施欣德,有点摸不清楚他的意图。
“江才英死之前,最后一次是出现在了孔俊侠的家中。安仔,去问问孔教授,江才英找他做什么?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离开?你告诉他,县太爷想要认真的调查一下江才英在粤州大学的情况,让他找粤州大学方面说一声,配合我们的行动。”
“是!”
李溪安犹豫片刻,又问道:“这个事情,不应该是曹头出面吗?”
“老曹对付烂仔,对付粗人还行,对付孔俊侠,估计讨不得好。”
施欣德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老曹误会,他现在忙的昏天黑地,根本顾不过来。”
“怎么?”
“教堂的事情啊,夷人的压力,可比大学那边要大。”
李溪安多聪明一人啊,立刻明白了施欣德的意思。
估计是县衙这边对江才英案有点应付,激怒了粤州大学校方,于是对县衙施压。
而县衙这边呢,李溪安能看得出来,是真不想查。估计是想让这件事慢慢淡化后,随便找个由头结案。可是粤州大学不同意,毕竟牵扯到那么多条性命,他们绝不可能忍气吞声。
于是,矛盾就来了。
可是找孔俊侠又是几个意思?
李溪安很好奇,不过他也懂得分寸。
施欣德显然是不想解释,那他也就不再询问。
“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去吧!”
李溪安行了个礼,转身往屋外走。
哪知道才走到了门口,施欣德突然又唤住了他。
“安仔!”
“大人,还有吩咐?”
“机灵点!”
“是!”
施欣德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李溪安有点困惑。
不过,当他见到了姚德胜之后,心里的困惑,也就随之消散。
与其说是姚德胜,倒不如说是跟在姚德胜身后的随从。
那人虽然是化了妆,换上了衙役的衣服,可是李溪安依旧能一眼认出来,那人赫然是冷秋。
他怎么在这里?
李溪安认出冷秋的一刹那,心里也是一咯噔,下意识以为,自己暴露了。
可转念又一想,不太可能!
他从来没有以真面目和冷秋打过照面,怎么可能暴露呢?
如果不是自己暴露了,那冷秋出现在这里……一刹那间,李溪安念头千转,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
孔俊侠?
莫非,冷秋的目标,是孔俊侠?
而冷秋呢,在看见李溪安的一刹那,也是一怔。
李溪安大概是忘记了,可他却没有忘记。
圣路德圣母院外的惊鸿一瞥,冷秋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眸光一闪,但旋即就低下了头。
原来,他在这里!
姚德胜是个四十多岁,面容瘦削的男子。
也许是久历刑名的缘故,使得他的五官看上去有些生硬,阴冷和刻板。
“李攒典!”
姚德胜拱手一礼。
品级上,大家都是胥吏,不过李溪安因为是主簿廨的二把手,所以地位在姚德胜之上。
哪怕姚德胜的年纪和李彦相差不多,也要恭敬的唤一声李溪安‘攒典’。
李溪安连忙还礼道:“姚爷,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说着,他抬头看看天色,道:“姚爷,咱们先走着?”
“但凭攒典吩咐。”
“姚爷,过分了啊。”
“啊?”
“您年纪大,我年纪小,在这衙门里,您资历老,我资历浅。好多事情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又怎担得吩咐二字?主簿大人说是让我去,实际上是想让我跟着姚爷您多学习。”
姚德胜那张生硬的脸,柔和了一些。
也难怪,他一个在衙门里混了多年的老刑名,论资历比尤和泰他们都老。
让他听从一个比他儿子都小的小年轻差遣,嘴巴上不说什么,这心里面肯定是不舒服。
可他也知道,李溪安的人脉有多强。不是说他背景深,而是人脉太广了。王苗是做了十年的巡检,几任县老爷都没能撼动;施欣德虽然资历浅,可出身不差,也有背景。陈阿甫那是粤州的地头蛇,曹钊的师父烂头蔡,据说和王苗有过切磋,关系比不得陈阿甫那么深,但也不差。而李溪安呢?据说夷文很好,还懂拳脚,加之他那可以沟通黑白两道的长辈。
姚德胜自认也是地头蛇,却压不住李溪安这头过江龙。
而今,李溪安如此客气,让他心里很舒服。
“攒典……”
“姚爷,叫我阿安,安仔或者溪安都行,咱们一个大院里讨生活,您见外了。”
“那,阿安?”
“得嘞姚爷,我也不是客套,今天这个事儿,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状况。待会儿到了地儿,还得您出面。我年纪小,怕是撑不起门面,到时候反而丢了衙门的脸面。”
“那,我就不客气了。”
姚德胜见李溪安不似作伪,于是点头应下。
“咱们,出发吧?”
“出发。”
姚德胜那一句,看似是问李溪安,实际上是在征询身后冷秋的意见。
冷秋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却没有逃过李溪安的眼睛。
所以,这一趟真正的主事者,是冷秋!
李溪安和姚德胜出了衙门,却看到衙门口拴着三匹马。
“阿安,会骑马吗?”
“啊?”李溪安愣了一下,旋即道:“知道怎么骑,但是没骑过。”
“哈哈哈,那今天正好练练。”
嚯,这待遇不低啊。
平时大家伙出门,都是腿儿着。
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马骑。
李溪安很清楚,这应该是冷秋的缘故。
所以他也没有客套,解下缰绳,就像上马。
“慢着!”
冷秋突然开口道:“李攒典,上马之前,最好是和它亲热一下,彼此熟悉一下再上马。”
“怎么熟悉?”
冷秋看了姚德胜一眼,姚德胜立刻反应过来。
“阿安,跟着我做。”
他解下马缰绳,然后拍了拍马脖子,抚摸了两下之后,牵着马沿着街道行走。
“咱么走出这条街再上马,虽然是临时抱佛脚,但至少可以给马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它熟悉你。这不是什么烈马,早已驯服。不过呢,熟悉一下之后,后面就会方便很多。”
李溪安照猫画虎,在和马贴面的瞬间,呼出一口长生炁来。
那匹马顿时变得安分许多,看李溪安的目光,也温柔许多,甚至有些亲切。
老子连蛊灵都能搞定,还搞不定你吗?
李溪安一边轻轻拍打马的脖颈,一边笑着对冷秋道:“兄弟,谢谢你刚才的提醒。”
冷秋则困惑看着李溪安身边那匹马,因为他可以清楚感受到,那匹马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喜悦的情绪!
“攒典客气了,这匹马看上去,和您很亲啊。”
“是吗?”李溪安笑道:“可能我天生喜欢动物的缘故吧,我家里还养了两只狗呢。”
唔,这倒也不是不可能!
有的人天生有亲近动物的体质,冷秋也见到过。
他有一个师妹,就是这种情况。
不过……
“还未请教,您贵姓啊,看着眼生。”
“啊,小人是个白役,平时在刑房行走。”
“姚爷,您这个白役,倒是个机灵的。”
“是吗?”
姚德胜的语气,有点生硬。
“要不这样,我那边也缺人,能不能把他让给我啊。”
李溪安这一句话,让姚德胜和冷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衙门里的帮身白役转房,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只要不是特别亲近的,一般来说吃顿酒也就解决了。毕竟,衙门不缺白役,换一个就是。
只是……
好在三人这时候已经来到街口,姚德胜和冷秋相视一眼,翻身上马。
李溪安见状,也不好再调戏,于是跟着也上了马。
“姚爷,孔俊侠住哪里?”
“他住在东山区,今天应该是在家里。”
“那咱们直接去他家吗?”
“是!”
李溪安和姚德胜骑马当先,冷秋则跟在后面。
“姚爷,这孔俊侠到底什么情况?他和江才英之死有关吗?为什么要找他?”
“这个……”
姚德胜在马上微微侧身,偷偷看了冷秋一眼,见冷秋朝他点了点头。
“江才英这个案子,其实不复杂,复杂的是他牵连的案子。”
“中央大桥惨案?”
“嗯!”
“粤州大学那帮书呆子整天在报纸上骂天骂地,揪着江才英的案子不松口,让总督府也非常不高兴。眼下粤州有些动荡,上面的意思是尽量把事态平息下来。再说了,就算是查案子,也得有个轻重缓急不是?教堂焚烧案,洋人也在施压,让交出凶手;红灯教那边也销声匿迹,曹头现在是焦头烂额。那些个书呆子这时候跳出来,不是再给衙门添乱嘛。”
“那找孔俊侠有用吗?”
“也许吧,那家伙最近在报纸上,也挺活跃。”
李溪安看过孔俊侠在报纸上发表过的文章。
说实话,就是一碗老坛酸菜面,又酸又臭。
偏偏他是以一个明灯的姿态出现,在报纸上指点文字,慷慨激昂。
文章的内容,很空洞。
就是画饼,画饼,再画饼,而且技术真比不上宋先生。
找他……
李溪安心里突然一紧,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
“姚爷!”
“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去问问,看他能不能解决吧。”
姚德胜根本不给李溪安说出来的机会,便抢先说道。
而后,他话锋一转,道:“阿安,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我?”
“是啊,衙门六房,你请了其他五房的人,偏偏没有请过我们刑房。老兄弟们对此可是有点不高兴,说你李攒典看不起刑房呢。”
“哪有哪有,这不是刑房最近一直公务多,怕耽误了正事,所以才没有前去打搅。姚爷,改天我做东,咱们一起啊。”
“那感情好,而今这粤州城里,谁不知道你李攒典是花楼小浪子,游戏王。我也想去见识见识你那血战到底和金陵十三钗的游戏。听说,这些游戏现如今在花楼里可是大热啊。”
谁TM的给我起的外号?
老子那次不是清清白白去,清清白白走,甚至连个小手都没摸过,怎么就小浪子了?
这,这,这分明是毁我清白,坏我贞洁啊!
“什么金陵十三钗?”
冷秋在后面,突然问了一句。
姚德胜这才想起来,身后还跟着一位。
他有些尴尬,笑道:“就是酒桌上的一些小游戏,阿安发明出来的。”
冷秋歪着头,看向了李溪安。
这TM是在马背上,这要是在地上,我能抠出一套别墅,你信不信?
齐文斌,一定是齐文斌,你个死扑街,大嘴巴!
李溪安强笑道:“一帮粗人,酒桌上来个顶针续麻,都玩不了一轮。想来个飞花令吧,结果是全军覆没。没办法,得找个既能玩的久,还能下的酒的游戏,这不就胡乱琢磨出来了一个。”
“哦!”
冷秋看样子是很少涉足风花雪月之地,所以听的也是一知半解。
三人就这样一边赶路,一边聊天,倒也不无聊。
来到东山区后,姚德胜按照地址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孔俊侠居住的别墅。
“我们是粤州县衙门的人,奉县老爷之命,前来问孔教授几个问题。”
姚德胜显然是个老手,对门房厉声道:“让开,耽误了公务,有你好看。”
门房显然是怕了,连忙开门。
姚德胜推门就往里走,那门房道:“差爷,差爷,请留步,孔教授马上就来。”
李溪安和冷秋跟在姚德胜的身后,走进了别墅庭院。
这是一个极具欧式风情的别墅,庭院很大,约八百平左右,绿化相当不错。
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子,正在庭院里的遮阳伞下喝咖啡聊天,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走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私人宅院,你们怎么敢擅自进来。”
“衙门公干,无关人员立刻让开。”
“原来是衙门里的废物,你们不去抓夷人,跑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敢得罪洋大人,所以找我们这些普通人的麻烦吗?”
应该是孔俊侠的学生!
李溪安没有在意,姚德胜如果连这种场面都应付不了,那他就愧对了老刑名这三个字。
他目光扫视整个庭院,而后落在了那幢小洋楼上。
很不错的别墅,和东山区大部分风格趋向中西融合风格的别墅相比,这个别墅的风格更西化。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溪安总觉得这幢别墅有点怪异。
他没有学过建筑,只是前世看过一些建筑类的科普节目。是哥特风?还是巴洛克风亦或者洛可可风?他看不出来,只是感觉有点怪异。可具体怎么怪异,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出什么了?”
“啊?”
李溪安扭头,见冷秋来到他身旁站定。
“说不上来,就是,就是感觉不太协调……房子后面是什么?”
“是个小码头,据说那位孔教授,喜欢一个人开船到江上钓鱼。”
“从这里往下好像就是江门码头?”
“嗯,大概三十里左右吧。”
“那倒是不算远。”
李溪安嘟囔了一句,突然反问道:“你呢,看出什么了没有?”
“死气,怨念。”
李溪安一愣,刚要开口询问。
这时候,冷秋却突然迈步,直奔姚德胜走去。
与此同时,从小洋楼里走出了一个男子。
他穿着西裤衬衣,外面套着一件马甲,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走了过来。
“什么事情啊,这么吵闹?建修,你们让开。”
几个情绪激动的学生,立刻停止了和姚德胜的争执,退到了一旁。
孔俊侠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来到姚德胜面前,他用一种极为高傲的目光看了姚德胜一眼,道:“我就是孔俊侠,你们是谁?有什么事情吗?”
那种居高临下姿态,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不过姚德胜久历宦门,虽说是个小人物,可见过的牛逼人物多了去。
再牛逼的人,进了刑房都一样!
他目光森然道:“在下是粤州县衙刑名,今日前来,是奉了我家县老爷之命,请教孔教授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据我们调查,江才英死前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孔教授的家里。县老爷问孔教授:江才英为何会出现在你家里,他和你说了些什么,是什么时候离开?而今各方人士都在关注江才英的案子,县衙一定会尽一切努力,调查真相。”
孔俊侠原本儒雅的表情,变得有些阴沉了。
李溪安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悸动。
他下意识悄悄后退了一步,眸中青芒一闪即逝。
孔俊侠有问题!
他表面上看去很平静,但是李溪安通过瞳术,却看到他的皮肤下有一丝黑气渗出。
皮肤下的血管在蠕动,要撕开他的皮肤钻出来一样。
不过,那种异动,很快就消失了。
李溪安收起瞳术,表面上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可是心里,却有一丝丝骇然。
那黑气,似曾相识。
怪不得上次见到孔俊侠的时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马元龙的那个雕像!
没错,那黑气和那个雕像的气息极为相近。
他看向冷秋,就见他站在姚德胜身后,低着头。
李溪安顿时明白了,恐怕这才是冷秋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
“江才英是我的学生,在他出事前,的确来找过我,并向我坦承了他的过失,希望能够得到原谅。我当时非常愤怒,狠狠的责骂了他一顿,然后把他赶走了……可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请转告县老爷,这件事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孔俊侠恢复了儒雅的姿态,沉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