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元庆的运气不错。
霍索恩号上面,一共有五艘中型救生船。
每艘救生船坐满的话,可容纳六十人。如果挤一挤,大概能容纳八十人。
船员们搜遍了整艘船,把可以拿走的财物全部转移到巨星号之后,可是清点霍索恩号上的猪仔。
“一共一千四百六十一人。”
茅斯年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巨星号最多装载六百人,再加上五艘救生船,也只能运走一千人。”
也就是说,有四百多人无法上船。
李溪安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着伍元庆等人,等待伍元庆做出决断。
毕竟,巨星号是伍元庆的船,他已经是竭尽全力。
剩下四百多人该如何选择?
是留在船上,还是强行带走?
无论伍元庆做出那一种选择,都在情理之中。
“真的不能全部带走吗?”
茅斯年,摇了摇头。
“船长,巨星号的载重你应该很清楚,六百人已经是极限,还要拖着五艘救生艇。”
茅斯年苦笑道:“再加人的话,我们真的吃不消。别忘了,我们还要带他们去马尾。在满载加上五艘救生船的情况下,能否在四天时间里抵达马尾,我心里都存有疑惑。”
“那怎么办?”
伍元庆看着李溪安,摇摇头,露出苦涩表情。
“除非,我们把他们抛弃。”
“抛弃的话,他们可就危险了。”
“可如果不抛弃,那一千人都要危险了,包括我们在内。”
没有人是圣人,舍生取义并不容易。
如果不是李溪安保证,这些人在四天内被完全控制,不会保留记忆的话,茅斯年他们甚至连这一千人都不愿意带走。
李溪安突然道:“知道远洋运送猪仔的损失会有多大吗?”
“嗯?”
“每十个人里,能有半数平安抵达阿美国就算是胜利。”
伍元庆倒是知道这个数字,他甚至清楚,李溪安把存活率说高了。
“唐生的意思……”
“我原想着把这艘船毁了,可既然有这么多人,就只能把这艘船留下。这里距离外海的军舰不算太远,如果军舰过来救援的话,大概一天就能抵达。”
“所以呢?”
李溪安闭上眼睛,也露出痛苦之色。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更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他来做出选择。
“我相信,霍索恩号会保持和舰队的通讯联络。也就是说,他们一直没有消息的话,舰队很可能会进行搜索。这个时间,大概是两天到三天……把这些人留在霍索恩号上面,最多三天就可以被人救走。只是我不敢保证那些夷人是否会让他们回去。你们也应该很清楚,那些夷人的凶残。最好的结果,是夷人把这四百多人送回粤州。其次就是,他们会把这四百多人装上另一艘猪仔船,继续运往阿美国。而最坏的结果,他们会杀死这些人,丢进大海里,消灭罪证。我不敢确定他们最后的命运,但是现在,我只能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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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溪安虽然没有说出最后的决定,但是伍元庆他们已经清楚。
没有人会责怪李溪安心狠,因为他们也明白,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罢了。
谁让九州颓弱?谁让大真把海洋输给了夷人!
“选身强体壮年轻的人登船,女人可以优先。”
伍元庆深吸一口气,抢在李溪安之前,说出了他的决定。
茅斯年等人相视一眼,也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去执行伍元庆的命令。
五艘救生船下海,随即又船员把它们系在巨星号上面。
年轻力壮的男人开始沿着舷梯下去,进入救生船中坐好。而女人则在茅斯年的指挥下,从另一个舷梯登上了巨星号,然后进入船舱。
李溪安纵身跃上了驾驶室的顶部,看着那些好像傀儡一样的九州人,一个挨着一个的离开霍索恩号。
按道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一想到将要留在霍索恩号上的四百六十一人,李溪安就觉得心里发堵。
只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支雪茄,出现在李溪安的眼前。
伍元庆爬上了驾驶室舱顶,来到他身边。
“在船上发现的,那些白皮鬼的物品。”
李溪安接过雪茄,在手里把玩了两下,轻声道:“这个时候,不适合抽雪茄。”
伍元庆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夷人的上层社会里,雪茄代表着胜利。
可现在,他们并没有胜利,甚至可以说失败了。
“抽我的吧。”
李溪安取出一支香烟,递给了伍元庆。
“你也有药王爷的醒神烟?”
“这叫做醒神烟吗?”
伍元庆笑道:“是啊,这是我求药王爷做的。我抽烟比较凶,抽多了会咳嗽的很厉害,所以就请她做了醒神烟。”
“可不便宜,我要了二十条,花了我一千大洋。”
“还好吧。”伍元庆盘膝坐下来,点上一支烟道:“我是觉得醒神烟好一些,比雪茄强。一盒好雪茄,少说也要一两千鹰元。相比之下,还是药王爷的醒神烟更加划算,还不伤身体。”
李溪安笑了,点头表示同意。
“什么雪茄,也不过是那些夷人为了装逼,故意抬高的价格罢了。你看着吧,未来这种事情会更多,说不定几片破布,就能让普通人倾家荡产。”
“这叫什么来着?”
“夷人会说,这叫做品牌价值,其实还不就是思想入侵的一种形式。”
“品牌价值,思想入侵?”
伍元庆狠狠抽了一口烟,若有所思说道。
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明白。
李溪安前世经历过那种文化侵蚀,所以深有体会。
可是对伍元庆而言,这确是一种十分新鲜的话题。
“唐生,你以后还会在粤州吗?”
“应该会吧。”
“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想找你聊聊,喝喝酒,聊聊天,挺有意思。”
“这个……”
李溪安有些为难。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可又觉得,伍元庆这个人挺复杂,也挺有趣。
“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伍元庆有些失落。
李溪安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不好暴露身份,所以不能用真面目和你接触。你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倒是好办了。只要你在粤州新报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我看到的话就能赴约。”
“那很简单,以后我们可以在巨星号上聚会。”
“行啊,那到时候咱们可以联系。”
天,已经黑了。
海上再次起了风,船只有些颠簸。
茅斯年走过来,大声道:“船长,差不多了,再上人的话,就顶不住了。”
李溪安目送张黑仔上了巨星号,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繁星闪烁的夜空。
伍元庆沉声道:“还有多少人没上船?”
“四百八十三人。”茅斯年的声音,有些低沉道:“其中有二十多个人身上有伤,就算跟咱们走,估计也活不成。还有一百三十多个老人,情况也不是很好,经受不起颠簸。另外,还有四十多个人出现的病症,感觉有点不妙。其他人……相比已经上船的人而言,情况都不是太好。”
伍元庆狠狠嘬了口香烟,纵身从舱顶跳下去,走到船舷边,看了两眼。
“那就这样吧,咱们准备上船。”
他说着,把香烟弹进了大海,扭头看着李溪安道:“唐生,你怎么说。”
“你们上船吧,我再陪他们一会儿。”
“唐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茅斯年觉得,有个神仙跟随,可能更安全一点。
李溪安摆摆手,“我就不跟你们走了。老茅,这千把人的性命就交给你了,拜托了。”
茅斯年想冲着李溪安笑一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他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大声道:“唐生,放心吧,我会竭尽所能。”
说完,他转身就上了巨星号。
“那我也走了!”
伍元庆看着李溪安道:“我一定会把他们安全送到马尾。”
“伍生,拜托了。”
伍元庆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船舷处,他又突然停下来,看着李溪安道:“唐生,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李溪安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
“朋友都叫我阿庆,或者叫我庆仔。”
李溪安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了,阿庆。”
“那我走了。”
伍元庆上了巨星号,李溪安则走到船舷,向船上的人挥手。
“唐生,保重。”
“诸位,你们也保重。”
伴随着一声声的指令,巨星号升起了三角帆,慢慢离开霍索恩号。
在巨星号后面,五艘救生船紧紧相随。
看得出来,巨星号有点吃力。
茅斯年说的没错,如果再上人的话,估计巨星号就走不动了。
一面白色的风帆缓缓升起,在海风的吹动下,鼓胀起来,巨星号的速度也慢慢的提升了。
随后,第二面,第三面风帆也起来了。
李溪安可以清楚看到,伍元庆站在船尾向他挥手道别。
他也挥舞手臂,在心里暗自祈祷,愿巨星号一帆风顺。
……
巨星号走了,李溪安则命令留在船上的四百八十三人,进入船舱。
他还是下不了狠心,因为他知道,这四百八十三人的命运,一定不会太好。
以那些夷人的秉性,肯定会对他们刑讯逼问。
就如同他对伍元庆说的那样,他们的结局很非常凄惨。
该怎么避免呢?
李溪安点上了一支香烟,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
也许他能有解决的办法?
李溪安趴在船舷上,思忖着解决之道。
伍元庆他们的航速很慢,必须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可以摆脱夷人军舰的追踪。
巨星号今晚启程,一天,还是两天?
嗯,两天吧!
虽然巨星号负载过大,但相信两天时间里,昼夜航行,足够他们脱离危险。
这样的话……
李溪安心里,已经有了主张。
从怀里取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
他对绿仙下了一个指令,待绿仙执行完毕之后,李溪安跳上了船舷。
此时,霍索恩号商船上没有丝毫光亮,在黑色荆棘条的缠裹下,好像一个巨大的囚笼,漂浮在大海上。
坚持一下,我的同胞们!
我一定会想办法解救你们,我发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李溪安又看了一眼那安静的船舱,随后纵身从船舷上跃入大海。
旺财体型暴涨,变成磨盘大小,驮住了李溪安的身体。
“旺财,咱们回家!”
旺财发出一声雷鸣般的蛙叫,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水线,风驰电掣般离去。
李溪安并不清楚他们现在所处的方位,也说不准他距离粤州城,有多远。
他只是记住了一个方向,然后朝着那个方向疾驰。
午夜十一点,他离开霍索恩号。
凌晨四点,他已经可以依稀看到粤州城的城郭。
旺财经过五个小时的疾驰,快要撑不住了。
在李溪安登陆之后,它立刻变回原来的模样,在吞噬了李溪安的精血之后,进入沉睡状态。
李溪安换绿仙代步,在天将亮时,抵达了唐恩的住所。
此刻唐恩所在的公寓楼,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
所有人都在熟睡,更没有人觉察到李溪安的出现。
他收起绿仙,轻手轻脚上了三楼,来到了唐恩的家门外。
房门紧闭,里面也静悄悄的。
李溪安取出斩灵刀,顺着门缝往上一挑,切断了门闩。
他推开门,迈步走进屋子里,然后反手关上门。
唐恩应该正在熟睡!
李溪安扭动了一下脖子,近七个小时的奔行,不仅是两个蛊灵精疲力尽,就连他也感到疲惫。
唐恩的家,是一个标准的两室一厅格局。
一间书房,门敞开着。
另一间屋子则关着门,应该就是卧室。
李溪安推开卧室的门,走到床边,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和衣躺在床上,只觉鼻端萦绕着一抹幽香。
唐恩这家伙,居然还用香水?
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突然,他又睁开眼,感觉有点不对劲。
唐恩好像不用香水啊!
他和唐恩接触过很多次,从没有发现唐恩使用过香水。
唐恩不用香水的话,那么旁边这个用香水的人……
他猛然转过头,就看见一张样貌酷似年轻时的塞皇的脸。
棕发,碧眸。
那双眼睛瞪得很大,流露着震惊之色。
紧跟着,一个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一股炽热的气息流动,整张床一下子化作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