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师兄，喊的江尘人有点麻。

当年在西贺州五玄宗，柳居仁和宁筠子是师兄妹，郎才女貌的二人，很快发展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遭人嫉妒、诋毁、拆散，柳居仁又离奇受伤，二人才离五玄宗，自立山门。

江尘所在的后山洞府，是柳居仁秘密修行地……这一点，师娘宁筠子是知道的。

但没有柳居仁允许，她也不能进。

好在，山顶药园有二人共同的寝居、修行室和炼丹房，师娘并不介意秘密洞府。

今日早课后，柳居仁曾告诉宁筠子，他要入洞府修行半日，旁人勿扰。

然后偷偷出去，跟踪自己与师姐。

江尘看了眼沙漏，已经是傍晚了。

这个点，师娘来找他，定是关于素颜上报自己失踪的事。

江尘没有出洞府见师娘，只问道：

“师妹所为何事？”

洞府门外，宁筠子不无担心的说：

“素颜与江尘下山有段时间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江尘今天长生功刚有所突破，就被素颜叫出去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江尘假装在埋头苦修，宽慰师娘。

“师妹放心，云台山附近没有能伤到他们的野狼或沙虫。

这个季节枯叶蘑刚冒头，数量少了些，多给他们点时间。

待天黑时还没回来，我亲自去找。”

宁筠子道：

“可他们孤男寡女在野外，又都年轻，前途无限……我怕会耽误了修行。”

江尘听的出来，师娘对当年过早结侣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年轻人总要些私密空间，当年我教法无方，导致素颜毁容，有些愧疚。

江尘是块好材料，若素颜能与江尘一起双修，也算弥补我当年的过失了。

待素颜炼气，恢复容颜，他们未尝不是一对神仙眷侣，我们又何必插手。”

江尘自己给自己助攻。

洞府外，宁筠子心中一暖。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师兄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以前，他总是大义凛然，很少考虑儿女私情，即便年轻时也以修行为重。

“也好。”

……

夜幕垂落，江尘踏出洞府。

云台山的夜，伸手不见五指，仰首不见星空，只有山顶药园才有些光亮。

宁筠子拉住江尘的手，察觉出一道强有力的脉搏，忽然感觉有一丝陌生。

但眼下，她没有时间细想。

“素颜他们还没回来！”

没回来就对了……江尘心想，素颜定是假装在努力寻找自己。

“我去找他们！”

刚要去寻人，素颜回来了。

江尘点亮一张照明的火符。

他这才看清素颜的状态。

手提的竹篓几乎是空的。

眼神过于平静，甚至有一丝蛮不在乎。

宁筠子四下看了眼，不见江尘的身影。

“江尘呢？”

素颜平静道：

“江师弟轻薄于我，我没答应，他脸皮又薄，没脸再回山。

向我要了地图和水食，便叛宗远走了。

起初，我以为他故意吓我。

等我意识到不对劲，再去找，江师弟已经进了沙尘区，连脚印都消失了。”

这理由，劲爆！

江尘听的头皮发麻。

但仔细一想，年轻人血气方刚，又在孤男寡女的野外，合情合理。

若是说沙虫或狼群袭击……云台山附近没有很强的沙虫，也没有超过十只的狼群。

若是说遇到劫修……附近资源贫瘠，又非交通要道，远离修真者聚集区，很少有劫修来这种地方，路费划不来，抢劫会亏本的。

这么一想，素颜还真是深思熟虑过。

又在无形中造成一种嫉妒、排挤走江尘的假象。

江尘有些感动。

“几时的事？”

素颜想了想：

“未正时分。”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茫茫沙漠，就算我御剑去找，也迟了。”

“都是弟子的错，愿师尊责罚！”

江尘并非责罚，反倒宽慰的说：

“不必担心，他知晓家的方向，加上有地图和水食，纵使路上遇到了沙虫或狼群，机敏些，也能应付过去。”

宁筠子黛眉紧蹙，痛失本门最有天赋的弟子，师兄的态度也未免太过平淡了。

她一脸严肃的问素颜：

“据我所知，江尘并非轻薄之人，也许只是单纯的示爱……你为何拒绝江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吗？”

素颜忽的眸光黯然，只低声道：

“我不想耽误师弟的前程……”

宁筠子摇了摇头。

“待你炼气，有办法恢复以前的容颜，身体也会痊愈，不会耽误任何人。”

师娘，师姐，都是好女人。

江尘心有所触，仰首叹道：

“罢了，以江尘的天赋，留在本门未必是最佳选择。

下次去幽煌城的坊市，我问问附近宗门有没有收他。

你且退下，不必再自责了。”

“是，师尊。”

素颜转身离开，心中松了口气。

为了不让师尊找到江师弟下落，她甚至都没询问师弟去向，以免哪天自己被师尊抓住搜魂。

听师尊的口气，似乎还要找江师弟。

“我必须快点炼气了！”

……

江尘与夫人……不对，与师娘一起回到山顶修行室。

山顶面积不大，灵气浓度高，灰雾难以凝聚，便有月光洒下。

南北地势较低，南边是早课亭，北边有习武场。

东西隆起成高坡，西边是竹林，东边是片药园。

药园里种满各种低阶的花草灵药，雾气消弭，月光铺满山色，虫蝶翻飞，清风徐来，吹起花海涟漪，馨香满山。

江尘与师娘徐徐穿过药园。

宁筠子面如洁玉，步步生香，窈窕丰韵的身影在晚风中荡起醉人的涟漪。

“我总感觉这件事有蹊跷。”

江尘连忙糊弄。

“没什么蹊跷。

素颜对我的长生功有意见也正常，就连我自己也怀疑长生功。

我如今这副身子，很可能也是拜长生功所赐。

修行一途，唯有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天赋不够，却要强行走捷径，终将是一场空。”

江尘说的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宁筠子难以安心。

“可我还是担心江尘。”

“吉人自有天相。”

江尘随口宽慰，随即又问道：

“师妹为何对江尘如此上心？”

宁筠子停下脚步，盯着江尘。

“我在他身上看到当年的你。”

师娘的寝居建在药园与竹林的交接处。

两层竹舍结构。

一楼是寝屋，二楼是修行室。

地下还有一层丹房。

江尘与师娘一起上了修行室。

面对面盘膝坐下，对掌双修。

也算是一种修行和治疗手段。

清风徐来，吹起师娘根根发梢，竟显出一丝宛若少女的浪漫风情。

江尘这才意识到，师娘只是打扮的严肃、古板，气色与少女无异。

如果师娘换个发型，再把宽广的胸怀缩成师姐般小气，也会有满满的少女感。

随着掌心灵力交换，江尘在柳居仁和师娘双修灵力的带飞下，修为不断加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宁筠子黛眉微蹙，眼影飞动。

不知为何，她竟在师兄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力量与生机。

蓦的睁开眼，却见师兄身体并无异样。

她试探性的问江尘：

“师兄，你的身骨今天好像硬朗了些。”

江尘笑了笑。

“多亏师妹这么多年辛勤培育的药材，不止江尘，我的长生功也更上一层楼，也许身体很快就能恢复了。”

宁筠子眸光一柔，脸色动容，本能的松开双掌，顺势靠在江尘怀里。

江尘又不好躲，下意识搂住师娘肩膀，俯瞰着浩瀚的襟怀。

有种老年爱情的感觉。

还好，柳居仁病了后，二十多年没有双修了，可以很轻松找借口躲过去，也就不会与师娘做出无礼之事。

“师兄，我有些倦了，想早点睡。”

宁筠子的语气温柔到极点，近乎撒娇，宛若瓣瓣细雪，在耳中融化。

江尘差点没抗住。

按理说，修真者是可以不睡觉的，但道侣睡觉有特殊含义。

师娘整日与花草蜂蝶为伍，身体受天地精华滋润，难免会……

然而，在云台山这二十年，师娘不是被柳居仁无情拒绝，就是最后睡了个素觉，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怨念。

但在江尘看来，师娘也可能是察觉出他的异样，试图拉近距离试探他。

“师妹，我也有些倦了。”

江尘迷迷糊糊道了句，身子一軟，倒头便睡。

修行室里响起悦耳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