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之后的惊吓，来的很突然。

少年愿意放了自己和张含灵，赵光美自然很开心。

至于究竟是什么缘故，他无心知道，至少此刻全无所谓。

眼前这些是什么人，他也不在意，也不会事后报复。

只要能顺利离开，一切都不重要。

然而主人同意了，仆人却激烈反对。

“公子，不可以。”

“水叔，好好开船便是，此事轮不到你做主。”

“公子恕罪，既然在我的船上，我便做得了主。”褐衣男子略微欠身致歉，但刀锋在手，态度再清楚不过。

少年短暂错愕之后，恍然道：“我明白了，你被二叔收买了。”

“公子见谅，二爷吩咐，送你到金陵之后，小人便留在江南不回去了。”

“糊涂……你这样会害了全家。”

“抱歉公子，小人以为二爷做得对，人得知恩图报……”

“二叔那不是报恩，而是……”

什么情况？豪门恩怨吗？赵光美一头雾水。兴许也是因为自己在场，少年不免有所顾忌，一时语塞。

不过褐衣舵公明白，摇头道：“二爷做什么，小人不懂，小人只知道二爷救过我儿子的命……”

话说到这里，一切明了。

当褐衣舵公带着一群手持利刃的水手逼过来时，少年显然失去了对场面的控制。

这次是真的危机，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拼一把！

赵光美以最快的速度闪到少年身边，将其揽到身前，并迅速拔下束发的簪子，抵在其咽喉处。

触手的是两处柔软，一丝淡淡的清香味，赵光美终于确定，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对不住，得罪了。”

赵光美小声致歉，一语双关，既有男女授受不亲，也有恩将仇报挟持的歉意。

突然的变故，无论是褐衣舵公，还是送饭的老仆都吃了一惊，眼神里不约而同浮现出紧张神色。

这就对了！

“赵某无意伤害贵主，只要我们安然下船，自然会放她离开。”

“不行。”

“既然如此，那只好同归于尽了。”赵光美的金簪凑近了雪白的咽喉，加重了威胁。

“堂堂皇弟，真的不要命了？”

赵光美笑道：“我当然想要命，可你们没打算给我啊，既然如此……那就再拉上个美人儿，做鬼也风流嘛！”

“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一死嘛，无牵无挂，倒是你们……”

赵光美冷笑道：“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今日死了，我大家必定是要报仇的。

也许你们觉得神不知鬼不觉，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凡我那皇帝大哥查到分毫蛛丝马迹，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焉能活命？掂量清楚。”

“可如果你大哥不是皇帝了呢？”

“呦呵……看来我小瞧你们了，且不说将来，至少现在……我可以拉着贵府公子……娘子一起死。”

送饭的老仆紧张不已，褐衣舵公微微的迟疑之后，笃定道：“公子，对不住了……以大局为重。若你死在赵光美手中，家主……想必会听二爷的建议。”

“你……”少年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仆人用来欺骗父亲的筹码。

老仆也惊讶不已，怒吼道：“老水，你疯了，公子可是家主唯一的……”

“要真是位公子，老水自然不敢……不过一个女子，无关老太爷血脉传承，又有何妨？”

重男轻女，真的害死人啊！

赵光美拉着翩翩“公子”到了船舷边的窗口，冷笑道：“既然如此，我这就把她推下去。”

“请便。”

原本还想着是不是故作反叛，变相救人的策略，但听到褐衣舵公满不在乎的回答，以及逐渐有些冷漠的眼神，赵光美知道自己猜错了。

那么，问题也就来了。

该怎么办？

他很清楚，自己和少年只要死一个，他们口中的家主都将别无他选。换句话说，少年其实是无辜的。

不能伤及无辜，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窗边比之那个密封漆黑的船舱，已经多了些许可能。

赵光美瞧了一眼窗外，夜幕初降，淮水滔滔；船舱里，一支烛火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所以，选择并不是非此即彼。

“也罢，既然非死不可，那就大家一起死吧！”赵光美冷冷一笑，不等话音落地，拿起烛台扔向了身后的幔帐。

丝绸遇火即燃，而整艘船都是木质，刷了不少油漆，悬挂了不少丝绸物品……

老仆恍然，第一次送饭时赵光美特意要过蜡烛，原来他已经存了火烧船舱，同归于尽的打算。

少年没想到会是这般局面，也没想到赵光美竟然如此果断，如此极端。

“救火！”

褐衣舵公急切大喊，杀赵光美固然重要，但如果船沉了……大家都得玩完。

所以救火乃第一要务，杀人并不着急，反正船在水流中，赵光美他跑不了。

被挟持的翩翩少年却不这么认为，他隐约觉得，赵光美这么做，一定有什么后手。

果然，当大火熊熊，几乎无法控制的时候，赵光美将她放开，推向了关切守候的老仆。

并在她耳边轻声道：“对不起……快离开。”

他放过了她，好像还给她指明了方向。

赵光美几乎没有犹豫，拉着张含灵，赶在一缕火苗升腾之前，冲向了极有可能是翩翩少年卧房的内室。

“别害怕……来，到我背上来。”

张含灵愣神的功夫，赵光美已经解下腰带，然后顺势将自己背起，并紧紧绑在身上。

“你要干什么？”

“河水，我们唯一逃生的机会。”

“可是……我们不习水性。”

赵光美道：“放心，我会，刚才骗她的。有我在，放心，好歹要搏一把！”

“嗯！”

张含灵也知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搏，听天由命。

“哼哼，别担心……咱俩在一起，如果命背淹死了，黄泉路上，我们也能有个伴。哈哈，有你……我也好歹是个风流鬼。”

赵光美开个玩笑，试图冲淡自己内心，以及张含灵的焦躁和恐惧。

当然了，与此同时手上也没闲着，端起一张木质的案几，冲到了船舷边。

大火熊熊燃烧，已然没救，弃船逃生是为数不多的办法。不过褐衣舵公恼羞成怒，仍旧打算先杀了赵光美。

然后当他提刀走近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赵光美竟然背着张含灵跳下船舷，跌入淮水浪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