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滔滔不绝的始终是李重赞，而非李重进。

那么，到底是不是他本人的意思呢？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也很重要。

赵光美这么一问，李重进不由有些语塞。

永镇淮南，淮南王，甚至是天下之主……这些念头他不是没动过。

可是此刻他并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底气，可是偏偏弟弟却如此不知好歹，让他尴尬难堪。

“重赞，你醉了，休得胡言。”

给兄弟个台阶下，李重进本意息事宁人，但李重赞明显并不领情。

“我没醉，而且句句肺腑之言。”

李重赞态度坚决道：“难道大兄当真愿意一辈子给赵匡胤当狗？纵然大哥你愿意，赵匡胤恐怕也未必乐意。

等赵光美这小子一走，赵匡胤的大军恐怕就动了，大兄你还在做什么美梦？还在犹豫什么？”

“重赞，你闭嘴。”

“为何，难道我说错了吗？大兄……你我是太祖皇帝的亲外甥，岂能没有一点血性？”

李重赞怒道：“倘若大兄还是犹豫不决，那小弟来为大兄决定好了，杀了赵光美，一了百了。”

说话间，李重赞便要拔刀杀人。

老耿在第一时间护在了赵光美身前，李处耘也拍案而起。

冯延鲁有些错愕，钟谟则是眯起了眼睛，仿佛一个看戏的旁观者，脸上看不出喜忧。

“李相公，我倒是想问问，到底谁才是淮南节度使啊，是你还是令弟啊！莫不是令弟打算取而代之？”

要说不紧张那都是屁话，赵光美的手心与后背已经冷汗直冒。尽管已经有所防备，谁能想到李重赞会在践行宴上，当场撕破脸呢！

而且与之前不同，这一遭像是要动真格的，虽然李重进暂时还没表态，但直觉告诉赵光美，起兵谋反还是大概率事件。

重生大宋时间太短，纵然有蝴蝶效应，想必也十分微弱，不至于影响如此大局。

所以，今天真有可能凶多吉少……

唉！难道命中注明英年早逝吗？

还说仗着两位兄长的势，在大宋当个风流王爷，潇洒几年呢！今天能不能逃得出去都是个问题。

“胡闹！”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光美的挑拨离间起了效果，李重进怒喝一声，指着兄弟道：“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李重赞仿佛受到了极大刺激，嘴巴和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几乎要当场发飙。

但不知何故，左右环顾之后，生生忍住了。佩刀掉落在地，然后无声无息地坐了回去。

雷声大，雨点小，仿佛像是一出闹剧。

李重进这才道：“舍弟了喝醉了，酒后胡言乱语，诸位见谅。”

赵光美是识趣之人，给个台阶便下了，此事揪住不放又有何意义呢？

“没什么，只是酒醒之后千万不敢胡言乱语啊，否则大逆不道不说，还会把李相公架在火上烤……”

践行宴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就不欢而散了，唐宋两国的使者纷纷告辞。

……

客人走了，只留下主人们自己处理家事。

没有外人，也便不用担心家丑外扬，再无顾忌。

“重赞，你一定要逼着为兄做决定吗？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兄，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面对李重进的批评，李重赞没有丝毫屈服会悔改，反而越发猖狂起来。

“你……”

李重进狠狠地瞪着兄弟：“要不就按赵光美说的，你来当这个淮南节度使？”

“大兄当真听了那小子的挑拨离间之语？”李重赞在质问，眼睛里多了些许悲伤，无奈……和失望。

“那你便乖乖的，听命行事，否则休怪大兄不客气。”

“大兄，既然如此，那也就休怪小弟不客气。”李重赞眼睛一瞪，好似再无顾忌，顿时杀气毕露。

兄弟俩彻底摊牌！

李重进有些惊讶，完全没有防备，好像也不在乎，不觉得有些什么问题。

他御下颇严，淮南大军包括节度使府，都牢牢掌握在他手中，他不觉得其他人能在淮南有什么举动。

“重赞，你疯了……”

“不，我没疯，只是不傻。”

李重赞回答的很干脆，还有些许讽刺，在他眼里，自家兄长除了优柔寡断之外，当真有点傻。

“来人！”

李重进大喝一声：“重赞喝醉了，把他带下去……好好反省反省。”

“哼哼，哈哈……”

李重赞突然笑了，有些张狂，有些得意，也有些许失望和难过。

李重进看着小兄弟，仿佛突然间成为一个陌生人，面目全非。

难道他真的疯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让他太过失望。然而片刻之后，李重进心中的手足之情与愧疚之心便荡然无存。

有人进来了，却并非节度使府的亲信侍卫，而是身材魁梧，素未谋面的武士。

“你们是什么人？”

李重进吃了一惊，旋即看向李重赞：“你要做什么？”

“大兄想对我做什么，我便打算做什么。”

“你……竟然……你们是怎么进入节度使府的。”

“李相公，你难道忘记了，这座府邸在成为你的节度使府之前，我是我国东都行宫，太子殿下曾在此居住多年。”

阎式悄然出现在李重进的书房里，笑道：“所以啊，东都侍卫对这座府邸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小机关恐怕是李公你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

李重进恍然：“原来阁下便是和重赞勾结之人，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阎式摇了摇头：“如果李相公先前答允反宋，在下一定如实相告，知无不言，但是……现在……很抱歉，我想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们……”

李重进转头看向李重赞，问道：“你打算如何对待为兄？”

“放心！”

李重赞平静道：“弑兄这等有悖伦常的事，小弟断然做不出来，只是暂时委屈大兄。待我杀了赵光美，传檄天下，还得大兄出面主持大局，起兵伐宋啊！”

“你就这么……一定要……”

李重赞淡淡道：“大兄是不是问我，为何一定要反宋？那是因为……因为我不想向赵匡胤跪下，哪怕是死，我也想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