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节宛如一个不速之客。
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份如此敏感,还要前来张家贺寿,本就不合情理。
结果,趁着王继恩前来宣旨封赏,众人都不在意的时候,李守节突然不见了。
联想到先前李守节惶惶不安,格外警惕的神情,赵光美觉得这事不简单。
好奇心,以及大宋皇室成员的责任感,促使他想一探究竟。
可是,李守节去了哪里呢?
偌大的张府,众多宾客,一个人失去了踪迹,确实很难寻找。
不过,赵光美相信,作为主人的张令铎一定知道。
然而,张令铎也不见了。
也不知是跟随王继恩去了后院见张老夫人,还是去密会李守节。
李筠谋反迹已经是昭然若揭,他的儿子来到东京密会禁军大将,怎么看都有些……
若是稍稍往深处想想,难不成张令铎……
不行,一定要去看看。
可是,张家宴客,男宾只能在前院,后宅是去不了的。
不过呢,办法还是有的。
赵光美随身有入宫的腰牌,而宫廷内侍恰好来府上宣旨,所以“冒充”身份,享受特权并非难事。
张家护卫虽然疑惑,为何此人不是小太监服饰?但腰牌如假包换,自然也就不好得罪王公公的随从……
堂堂天子御弟,自然不会去给一个内侍当随从,所以骗过了内宅门口的张家扈从之后,赵光美便开启了无导游擅闯模式。
因为今日宾客众多,张家护卫和仆从大多在前院,侍女大都集中在后院老夫人处,府中其他地方反倒没什么人,不虞被人发现。
即便被发现了也无妨,身份和年纪都可以成为掩护,张家也不好说什么。
至于安全,更是一点也不担心,即便张令铎与李筠有什么勾结,也断然不敢在自己家里对皇弟不利。
就这样,翩翩公子放心大胆地成了不速之客,穿梭在张家内宅之中。
当然了,偶尔有张家仆婢经过,只好躲到院落或房舍之中暂避。只到瞧见那道熟悉的倩影,并被堵在了小院里。
暂时出不去,只好躲在院角的树丛后,刚刚藏好,张含灵便带着侍女匆匆进了月亮门。美人儿面色低沉,眉宇间隐有悲伤神色,好似不开心。
怎么了?
祖母大寿,她作为老夫人宠爱的孙女,张令铎的掌上明珠,谁敢惹她呢?
可她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甚至眼眶泛红,泪水将出未出,楚楚动人之外又多了几分我见犹怜。
很快,赵光美便知道了答案。
侍女进屋提出一个篮子交给张含灵,打开才发现是香烛纸钱。
张家老夫人,她的嫡亲祖母大寿,她拿这些玩意做什么呢?
小院偏僻的角落里,香烛点燃,纸钱焚烧在瓦罐之中,甚至还摆上了些许贡品。
张含灵的眼睛有些红,远远甚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抽泣声,看样子她是在祭奠亡魂,亲人亡魂。
果不其然,贴身侍女劝说道:“三娘子莫要难过,小娘忌辰恰逢老夫人生辰,所以府上不能……
只能悄悄祭奠,小娘在天之灵,知道姑娘的孝心,也会理解三娘子难处的。”
原来如此!
赵光美听的清楚,心下了然。
看样子这位含灵姑娘和自己一样,都是庶出,也是个没娘的孩子。
不过相比之下,自己可能更幸运一些,虽然生母早逝,但嫡母杜太后厚待自己,素来视如己出,甚是疼爱。
张含灵就未必了,从定力院那夜的情况推断,兴许她在祖母身边养大的,至于嫡母可就难说了……
更糟糕的是,偏巧她生母的忌辰和祖母的生辰是同一天,晚辈丧事逢长辈喜事,以至于连正大光明祭奠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悄悄祭奠。
也难怪她眼眶发红,默默垂泪,这是既悲伤,又委屈啊!
甚至还不得不在人前强颜欢笑,自是越发的难过了。
瞧着小姑娘楚楚可怜的神情,赵光美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有上前去劝慰的冲动。
可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人家姑娘的闺阁院落里,实在有些不合礼数,也不大好解释。
再者,也许张含灵并不想别人看到,或关注她的悲伤情绪,所以多说何益呢?
于是乎,躲在树丛之后的赵光美,只盼望着张含灵早些离开,自己好尽快脱身。
但是很可惜,他终究没能如愿,而且很不巧,一不小心被当作是贼发现了……
就在张含灵有些不情愿地收拾好香烛纸钱,准备再度前去为祖母贺寿之时,一个扈从打扮,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年轻人突然到来。
“三娘子,家主有请。”
“父亲唤我何事?”
木讷年轻人道:“宴会之上有位客人突然身体不适,家主请三姑娘过去给瞧瞧。”
“好,我这就去。”
医者父母心,听说是治病救人,张含灵没有丝毫的犹豫。
可是……
赵光美心中却疑窦陡生,张含灵懂医术不错,可她是闺阁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为男患者诊治吧?
多少有涉名节问题,张令铎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按理说,有男性宾客生病,应该立即延请大夫才对,而不是请自家女儿前往。
可是张令铎偏偏这么做了,意味着什么呢?
其一,可能是病情紧急,来不及请外面的医者,可是派来传话之人不疾不徐,似乎并不着急。
抑或是是患者身份特殊,不便让外人知晓。而且此病患在张家还有足够的面子,让张令铎难以拒绝,不惜请女儿“抛头露面”。
会是谁呢?
赵光美自然而然想起了突然消失的李守节。
那时候他看着很焦虑,惶惶不安,脸色也格外苍白。
若说他有病或者有伤在身,倒也不是不可能,那么他来张家是为了……
张令铎跟着消失不见,此刻又前来请自己的女儿前往诊疗,似乎顺理成章,严丝合缝。
唉!
赵光美下意识轻叹,也就是一点微不可察的呼吸声,可偏偏就被听见了。
年轻扈从看着有些木讷,但耳目敏锐,身手也格外敏捷,几乎只是眼睛一眨,剑尖已经指向了赵光美面门。
“尔乃何人?竟敢擅闯侍卫司……张……”
张令铎的头衔太长了,扈从竟突然有些结巴,如此场景,让赵光美有些哭笑不得。
“何人?”
张含灵的目光也瞧了过来,适才她祭奠母亲的私密场景,自然不希望让别人看见。
瞧见窥视者从树丛后站起来,是个男子身影之时,张含灵越发有些生气了。
然而,待看清楚容貌之后,张含灵顿时愕然。
“三殿下,你怎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