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太阳从东边升起，万丈光芒像经过一层恐怖滤镜，再经过一层笼罩在大气层中无法驱散的阴霾，才最终落到这片苍凉的土地上。

阳光是黯淡的，没有多少温度的，似乎根本带来不了生机。

这片荒凉的土地，在这种阳光的照耀下，丝毫不见万物欣欣向荣的景象，即便到处都是植物的绿色，也是处在一层沉沉死气的灰色滤镜之下，压迫人的感官，使人感到莫名窒息。

身为外乡人的方寅，看到如此景象，感官是非常的不适的，待久了说不定会出现心理问题。

这个世界是从来如此，还是经过了什么变故，才变成这样的？

所谓阴煞之地，似乎不是他想象中，只是单纯的阴气重，容易滋生邪祟那么简单。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啦……”

巫祝婆婆的感叹中透着悲凉，“凡人不知缘由，鬼神忌讳莫深，只知道那一天某种平衡被打碎了，人间就此阴阳失衡，人族日渐式微，邪祟遍地滋生，神明也逐渐不再回应人间了，再者地煞浪潮倾覆，所过之境，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存者且偷生，死者弥于世……”

“因为冥界不再接收死者，于是许多阴煞之地都能见到如此景象……成群结队的游荡活尸，随处可见的幽魂厉鬼，它们择人而噬，见不得一点人气，各路妖魔占山为祸，无人能奈何他们……孩子，这不是一个和泰的世道，日后应当处处小心谨慎。”

闻言，方寅沉默许久，问道：“……那人族就这么完蛋了？”

“苦苦挣扎罢了。”

巫祝婆婆摇摇头，说道：“兴许是天宫诸神怜悯世人，将神体化为石像，神落于世间各地，镇守一方平安，如此人族才尚能喘息……土地公说过，若有人降临此间，都是天命之选，身怀大机缘，或许可为扭转漫漫长夜的契机。”

“天命之选……”

方寅点点头，一边琢磨着此番话，一边去干活了。

通过巫祝婆婆的话，一个庞大而深层的世界观在他的脑海中展开，上有天宫，下有冥界，中有人间，三界齐全，只是三界都不太平和，正处于一个崩溃又平衡的节点。

他处在地煞过境的阴煞之地，可以想象到的中式怪物可能都存在。

可想而知，这个世界的难度是有多高。

不过，即便是阴煞之地，白天仍然阳气会变重，阴魂可以现身，但是会被虚弱，倒是不用太担心，直接拿符文匕首捅就行了。

就是怕群起而攻之。

巫祝婆婆说了，地煞过境的突然，村民们来不及逃难就被吞噬了，尽皆化为白骨，所以骸骨都在屋子里，不用到阴魂们的地盘去。

毕竟是人骨，心理上会害怕的。

在此之前，即便两世为人，他也仅仅只是过的普通人的人生，见过死人的次数可以忽略不计，手无血腥，连鸡都没杀过。

方寅花了一点时间克服，然后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将全村人的骸骨从倒塌的屋子里收拾出来，一具具分开放置，准备一人一个坑，防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尴尬事发生。

不乱葬坑式填埋，就是耗时了一点。

再将合适的骨头削成合格的骨片，前后一共削了三十块，然后就到大中午了。

前面凝练真气消耗了不少体力，通宵达旦，吃的又不怎么好，回去的路上就感到有些头晕，巫祝婆婆让他去果林休息一会。

来到果林的时候，方寅看到了一些鸟和昆虫，发现这里不是全无生气，环视一圈，却是没看到那个一直窥视自己的白发少女。

他割了一片芭蕉叶，然后径直走向古井，敲了敲井壁。

“咚咚咚。”

很快，一个顶着两只小角的雪白脑袋，从井口探了出来一半，湛蓝色的眸子空幽幽的看着他，有些疑惑，也有些怕生和胆怯。

“帮我盛点水，下面有水吗？”

方寅蹲下来，与她的目光齐平。

之前盯了我一整晚都不见你慌，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大概了解这个白毛的来历，以及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后，他就没有之前的警惕了，主动攀谈与对方交好，使唤也是促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嘛。

“……”

少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居然听得懂中文……方寅默默感叹，将芭蕉叶递给她：“谢谢。”

少女用芭蕉叶盛了一捧干净的井水上来，方寅在接过来的时候，假装无意的触碰了一下她的手，结果没触碰到实体。

他的手指从中穿过，到芭蕉叶的背面去了。

见状，方寅神色不变，恍若如常的抿了一小口井水，然后才豪饮了下去。

井水入口清冽甘甜，彻底解除了口干舌燥。

当然，这绝不是人家洗澡水的缘故，人家压根就没身体。

也没有阴魂那种让人阴气森森的感觉，不触摸她压根看不出是灵体，估计是龙的原因，神话物种，有什么特殊都是正常的。

方寅又让她接了一捧水给自己洗桃子，洗脸，最后问了一下她的名字。

“……”

少女目光幽幽的望着他，沉默着没有回话。

“好的，很高兴认识你，我要睡觉了。”

方寅倒不感到尴尬，就当她回应了，将昨天的营地搬到井边，因为水源附近的草地更加柔软，躺下准备睡个午觉。

这片果林相较于外面，确实是更适合休息的场所。

很快，他就困了。

半睡半醒中，隐约听到少女了回答：敖汐……

大致睡到三点半，方寅悠悠苏醒，这或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休息的最舒适的一次，然后隐隐约约的想起白毛少女的名字。

“敖汐？这不四海龙王的姓氏……”

敖汐似乎是回她的井里去了，方寅不打算询问细节，这白毛似乎说话很困难，他便回去找巫祝婆婆学习符咒了。

“法术以灵气借乾坤，符咒以灵纸唤阴阳，这是你以后会接触的符箓之法，道门的符箓本来自于巫术，大多原理是相通的，积煞符和困灵符是阴符，唤地阴之气，所以载体需符合阴性，暴毙而死之人的骨片可堪一用。”

“现在你行灵气，经手指运至刀匕之尖，在骨片中刻下这些古文。”

就在巫祝婆婆用法杖在泥地上刻画符文时，方寅瞳孔微缩，注意到她露出的手臂上，竟然生长着些许蛇类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