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殷郑那句谁来放过他的问题,宋荷并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并且能够让殷郑能够接受的回答,时间忽然在两个人之间无比的漫长起来,就像再也无法跨越过这件事情似的,也像是进入了一个亘古久远的死循环中,让殷郑和宋荷始终不肯为对方而作出一些妥协与让步。
殷郑在安静的车厢中听着宋荷沉默并且压抑的呼吸声,像是带着一种绵长的痛楚,撕裂的他的心一样,他渐渐在这份痛苦之间,感受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似乎心中有什么原本就很坚固的东西,在他的心房中开始崩毁,与此同时,殷郑也听到自己心底深处,有一声接一声困兽挣扎着咆哮的声音,似乎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某样东西,正在伺机而动,准备从他的掌控中脱离。
殷郑不再催促宋荷现在就给他一个答案,但与此同时,殷郑也不愿意再等待,或者说是期盼宋荷能够给他一个答案,他只是沉默着重新将轿车发动起来,载着宋荷又再度驶入市区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去。
等宋荷从刚刚殷郑带给她的恐惧的情绪中缓解出来的时候,殷郑已经驾驶着轿车再度开出去了好一截路程,宋荷先是下意识的往车窗外面去看,道路两边的建筑物总是有一种令宋荷压抑的感觉,她呆愣的看了一段时间,才后知后觉的开口询问殷郑,道:“这是去哪里?”
宋荷的声音里听起来已经没有了刚刚那些激烈的挣扎和痛苦,同时也没有再对殷郑显露出厌恶或者嘲讽,仅仅只是一种疲惫萎靡的无力,但却让殷郑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回家。”殷郑不准备再和宋荷多说什么,其实就是害怕再多说下去两个人又开始发生争执,但是殷郑现在的语气因为不稳定的情绪而听起来无比生硬,并且没有一点温度。
听见这样的回答,宋荷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瞬间被狠狠的掐住,绵长的痛感从宋荷的心脏处传来,但是宋荷仍旧不甘她不愿意自己的命运交给殷郑摆布,不愿意被殷郑捆绑。
宋荷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能呼吸说话有行为能力的行尸走肉而已,她的灵魂死在了什么时候,宋荷自己都说不清楚,她只能长长的吐出来一口埋在心里的叹息,就像是这句身体最后的一丝微弱的挣扎。
宋荷将头贴向了车窗,安静的闭起眼睛的同时,满面疲惫的说道:“我没有家。”
或许是最近和宋荷发生的争执太多了,也或许是殷郑已经习惯了被宋荷用语言上的机巧折磨,殷郑在听到宋荷说出这句话之后,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连呼吸都是很正常平和,在这一点上,就连殷郑自己都感到无比的惊讶。
殷郑并没有理会宋荷最后一句暗含针对和讥讽的话,仍旧是将高性能的轿车驾驶的十分平稳,一路在车辆之间稳稳当当的穿梭着,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在宋荷因为安静而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噔的一声,车门锁打开的声音。
宋荷就像是被电到一样瞬间直起了身体,然后她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殷郑对她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
殷郑说:“你可以下车了。”
听见这种好像就是陈述事实一样的话,宋荷却明白这不仅是一句这么简单的陈述,除此之外,殷郑更有别的深意,她掀起眼皮,目光冷而清冽的注视着殷郑,看了他半天之后,才轻轻的弯起嘴角压出一个冰冷的笑容,语带讽刺的开口说道:“殷郑,强人所难很好玩吗?”
说完这句话,宋荷也不等看殷郑的反应,只是很迅速的打开车门,从复式别墅的车库中走进去,她看着一楼熟悉又陌生的装修,真的正如殷郑所言,是回家。
佣人们看着原本是住院却忽然回来的女主人宋荷,仅仅就凭着宋荷向来温和的面色现在却意外冰冷,就有了几分猜测,而随后紧跟着进门的殷郑脸上面无表情但是无形中散发的摄人气势,就完全证实了佣人们关于男女主人之间现在并不愉快的猜想,于是很会看眼色的这些佣人便立刻毫不犹豫的有多远躲多远了。
随着殷郑回来,宋荷就不愿意在一楼带着了,她现在身上负担渐渐也明显了,一直在车上坐着,腰上早就不舒服了,于是宋荷就立刻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的往二楼走,一边上楼,一边墙上自己和殷郑那些看似幸福的合照都在戳着宋荷的眼睛,让她觉得讽刺,最后索性干脆就撇开头一张也不看,专注的爬楼梯。
她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中,然后关门拉窗帘,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还是平时那样的习惯,但和平时终究还是有了一些细微的差别,就比如以往宋荷就会将床头的小灯打开,因为殷郑通常这时候都不在,但是宋荷还是会坚持给殷郑留一盏灯,可是今天,宋荷就没有这么做了。
宋荷家就只是拉上窗帘,然后上床,拉过被子蒙住自己,让自己躲进黑暗中,才觉得稍稍有了一些安全感。
其实在进被窝之前,宋荷几乎是用了全部的意志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打开床头那盏小灯,宋荷做到了,但做到的同时,宋荷也感觉自己筋疲力尽。
终于在温暖昏暗的环境中,宋荷感受到了困意来袭,她不肯再多想其他,放弃这难能可贵的睡意,于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的放松着身体,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觉,宋荷难得睡的分外踏实,连一个多余的梦都没有,直到再醒过来,她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窗帘再次被她自己拉开,外面已经是夜幕即将来临的时候,红光晚霞都在窗帘撤走之后瞬间扑撒上宋荷姣好美丽的脸庞上,她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宋荷的思绪像是一只失去了控制的野马一样,撒开了蹄子乱跑乱撞,让她一会儿想起了初见殷郑的时候,殷郑那副冰冷又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血样子,下一个瞬间,宋荷脑子里面的那匹马的马蹄子,又踢上殷郑带她看日落余晖,宋荷想起了那个仿佛天上星星都坠落进去的海。
许多许多回忆……甚至到最后,连宋荷自己想着想着都惊讶起来她和殷郑竟然一起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高兴快乐或者愤怒争执,如同一锅乱炖,七七八八的都混在宋荷的生活里。
但看着看着,宋荷忽然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宋荷也说不上来。
这种与平常的不同,让宋荷心脏无端一紧,不安和忐忑也莫名的袭上宋荷的心头。
宋荷的目光安安静静的落在窗外殷郑买的这栋别墅花园外面……装饰用的篱笆灌木都修剪的整整齐齐,阳伞、小桌椅也都还是原来的位置。
但是,宋荷心头就是笼罩着一种莫名的、不详的预感。
她沉默的思索了很久一段时间,忽然浑身像是过电一般的打了一个冷颤,反应过来之后的宋荷,猛地转过身,就往卧室门口跑去,这一刻,宋荷一点都不像是怀孕几个月的孕妇,她几乎是用一种扑上去的姿势,以双手握住了卧室房门的门把手,拧动。
事实如同宋荷所想那样,也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宋荷疯狂的扭动着自己卧室的门把手,但无论几次,无论多么用力,她始终无法撼动半分。
她被锁起来了!
这个想法清晰的出现在了宋荷的脑海中,与这个想法同时出现的,还有下午殷郑坐在驾驶座上,冷静而面无表情的侧脸。
殷郑那个时候说了什么……
宋荷苍白着脸,双手还是握着自己房间的把手,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顺着门扉滑落了下去,她脸上还有身上,开始大量的冒出冷汗,几乎没有多久的时间,宋荷看起来就像是从被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会把你锁在家里,绑在床上。
我们来打个赌。
你真的想惹怒我吗?
……
殷郑的话,像是播放电影似的,一句接一句从宋荷的脑海中冒出来。
当时的宋荷,完全没想到,殷郑真的会把这些手段放在她身上,也完全不会想到,殷郑真的能够狠心这样对待她。
宋荷靠在卧室门口这扇被从外面锁上的门,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她只觉得自己累到连呼叫都做不出来,只能闭着眼睛,痛苦的将脸埋进曲起的双膝之间。
“殷郑……”宋荷无声的念出殷郑的名字,她的啜泣声随着张开的唇形,一点点的散溢出来,“这里太安静了,我怕。”
宋荷觉得今天真是无比漫长了,时间像是在恶作剧一样,非要将一秒变成一个小时,她在抬起头之前,以为窗外一定是彻底黑了,甚至安慰自己,明天……等明天殷郑消气了,她就会被殷郑放出去。
但是宋荷忘了,殷郑是要让她永远的待在她身边,而不是一朝一夕,或者十天半月。
就在宋荷怔愣发呆的时候,一阵脚步声,极有规律的由远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