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酒吧,五彩的灯光抽风般地旋转,交织的光污染简直是对视网膜的折磨。复古的摇滚乐声像重锤一样冲击耳膜,浑浊的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糜烂的气味。
宁卫眯起眼睛,在闪烁的灯光下,整个人深陷在松软的沙发里。
讨厌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猎物,在这种地方多呆一秒都令人不适。
这座城市病了,很可能这个世界都是。他们说道德和秩序都已经随着旧时代被埋葬了,新的时代没有人情,也没有温度。
而宁卫来这里要找的,正是病毒。
“先生?”
轻柔的女声,近在咫尺。声音让宁卫感觉好像被从重金属乐的汪洋里拽了出来,知觉恢复了一点。
一阵香甜的气息钻入鼻腔。宁卫侧过头,发现原来沙发上还有个女人。肤白胜雪面若桃花,明艳的红唇,清澈的眼中秋波荡漾。
车前灯口径虽大,只是疑似保养可能略显粗糙,连灯罩都脱落了半边。
她正顺着沙发一点点挪近过来,却不知怎么让人联想到草丛间蜿蜒前行的蛇。
“先生是第一次?”女人笑吟吟地问。
宁卫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嗯......严格说起来应该已经有几次了。”
“老司机呀,看不出来。”女人笑呵呵的,“看来对您的枪很有信心?”
“那当然。”宁卫点点头,“绝对独一无二。”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
“口气不小啊先生,不过这样的话我也听过不少。”
宁卫眯起了眼睛。他不喜欢那变幻的彩灯。
“先生如果觉得这里的灯光让人晕眩,也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她眨了眨眼睛,“只有两个人的地方。”
“那倒也不必。”宁卫干脆回绝。
晕倒是不晕。毕竟男人虽可能晕3D,却绝无晕36D的道理。
女人眼中闪过了一抹不悦。但那也只转瞬即逝,她旋即继续笑道:“先生,您觉得我笑起来,好看吗?”
“不差。”宁卫真诚地说。
“那......”
她那似乎已经上扬到极致的嘴角居然继续向后拉扯,一直到了人类肌肉不允许的幅度。宁卫听到了撕裂声,就像肉体被蛮力撕扯开来。裂痕一路从女人的嘴角蔓延去了耳根,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整齐牙齿,还有鲜红的血肉。
那双秋波荡漾的眼睛骤然变成黑洞洞的窟窿,两行鲜血沿着她的面颊汩汩流下。
“......现在还美吗?”
她依然笑着,笑得鲜血淋漓。
宁卫依旧没有表情,只平静地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支枪。
一把造型怪异的枪。从结构上来看应当还算是手枪,但绝对不是任何正规型号。蓝色和白色的条纹交织着映在枪身上,金属的身躯上反射着五光十色变幻着的彩光。
女人愣了一下,愣得连眼眶里的黑血都忘记流了。
和着您说的枪......还真是正经枪啊?
但面对着这指着自己脑门的黑洞洞枪口,她漆黑的眼中很快流露出了轻蔑和讥讽。
就好像在说,认真的?一把枪?你觉得用这玩意儿能干掉我?
麻烦尊重一下咱们行业好不好?
要是有哪家的妖灵被子弹打死岂不是在搞笑......
砰。
宁卫扣动了扳机。
金属的器件在枪膛内轰鸣,火药的咆哮化作明亮的焰火,推动一枚银色子弹飞出了枪膛。弹头仿佛带着神圣的使命,飞旋着正中裂口女的额头。
肉体撕裂的声音,接着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锤击碎。手枪的子弹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威力,女人的脑袋像被充气到极限的气球般炸开。
没有常人的脑浆和血,只有黑色肮脏的液体。早已干涸的大脑被炸掉了大半,她漂亮的一只眼睛也被炸飞了出去,像一颗弹珠斜射进了侧面的墙壁。
半个脑袋被炸成稀碎,但她却依然站着。剩余半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裂开的嘴巴以令人惊悚的幅度张开,但并非为了吓人而是她自己被吓到了。仅剩的那只流着黑血的眼睛流露出的情绪也似乎变为了惊愕......甚至恐惧。
我头没了?
被一把......手枪???
没有停顿,宁卫已经毫不迟疑地第二次扣动了扳机。枪声再起,裂嘴女剩下的脑袋也被炸成稀碎,也将她身为一只诡秘事物的尊严轰成了稀碎。
如果她真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那吃了这波物理超度下到地狱恐怕都得给同行们钉在耻辱柱上,被狱友们当笑话嘲讽到天荒地老。
无头的身躯仰面栽倒,噗通一声摔在了地板上,激起了一阵令人不禁称胸道D的轩然大波。只是此情此景如此诡异,恐怕也只有传说中有着贞子骑士勋章的绅士才有胆量驾驭。
宁卫举着枪,看着面前无头的尸体,情绪十分稳定。
“我就说了,绝对独一无二。”
这具尸体,这种丑陋怪诞的东西,它们就症结的所在。
妖灵,没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仿佛突然之间,它们仿佛就无处不在了。
很多人说,它们人类自己创造的恶魔。它们来自人类心中的贪婪,执念,欲望和恐惧,新时代里的城市正是滋养这些魔物的温床。
典型的寄生虫,像蛆一样依附在城市的黑夜之中,在阴影里蠕动生长。总有一天会好好下一场大雨,将这些可憎的寄生虫从城市里冲走。
酒吧里其他人也站起了身来。
那些原本像背景一样被忽略的人们,突然之间视线就齐齐聚集了过来。
邻座里左搂右抱的谢顶大叔突然站了起来,僵硬地向这边转过头,那张僵硬的脸居然是一片血肉模糊,仿佛有人拿刀子横七竖八地剁了十七八刀。右边的眼珠已经从眼眶里脱落出来,却被两根筋肉栓缚着无法掉落。
他搂着的女人们也站起身,裙下探出了一根根摇摆的触手。台球桌边的壮汉也丢下了手头事务,有人提起了斧子,有人抄起了电锯。温柔可人的那位女调酒师也离开了她的吧台,但不是走出来的,而是蠕动爬行而来,就像有人抽走了她的骨头,披散着的黑发几乎遮挡了整个脑袋,让那形象无比怪诞......
整个酒吧都开始动了起来。摇滚乐被切成了一曲阴郁低沉的配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团团包围,封锁了包括门窗在内任何一条有机会离开这里的线路。
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无法承受这令人癫狂的压抑。
理论上说,现在自己应该开始感觉到害怕了吧?宁卫想道。
毕竟那是任何一个正常人该做的来着。
宁卫看到自己的胳膊举了起来,举起了那支蓝色怪异的手枪。
一个若有若无的兴奋声音仿佛幻听般在他耳边响起。
它说——
——狂欢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