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鹏城市南山区，跟陈木做同行的，十个人里面能找出来八个，还有两个是行业相关。

自媒体，小公司，也曾站在风口处辉煌过一阵，但随着短视频时代快速来临，陈木目前所创立的小公司也岌岌可危。

做这一行的风口更迭往往来的猝不及防。

前三四年还是互联网的图文时代呢，现在满大街都是拍短视频的，好坏都有，连陈木的老家安宁市那种小地方，过年回家一趟都在谈什么流量变现，谈什么直播带货。

好处是跟得上风口，运气足够好你就能够一飞冲天，但多得是陈木这种小公司，好不容易以为跑起来一点，又被后面的浪潮拍死在沙滩上。

哪能次次都准确预测到风向标呢？

成功人士往往不会告诉你他乘坐了电梯，他会吹嘘自己的坚持，努力，一步一个脚印爬楼，可事实上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运气不好没能乘坐上电梯的，凭借眼光和独到的理解以及能力，的确也能坚持一阵，可终究会渐渐淡出所有人视线，成为城市褪色记忆的一部分。

“就此打住也许是比较好的选择。”

此时的陈木坐在咖啡厅外，这是他和郭书瑶很久以前经常来的地方。

沿海商圈，规划建设得很棒，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一线城市特有的匆忙人群以及端着咖啡一边打电话的商务人士，每个人都让人感觉信息量很足。

他想念郭书瑶，他曾经的未婚妻。

三年前，郭书瑶还是自己小公司里的商务，但谁能想到呢？也是这样的天气，5012次航班，后来便了无音讯了，他接受，但无法理解，为何有些时候命运总是这样，两个人的缘分像手里头燃起来的这根烟，哪天命运姥爷不太高兴了，随手就把它摁灭。

至于悲欢离合，捶胸顿足，或者大醉方休一场试图遗忘，那是活着的人自己的事情了。

他习惯性点两杯咖啡，一杯放在对面，一杯自己喝，仿佛郭书瑶还在这个世界上。

他常想，也许她在的话，公司应该发展得更好吧？

或者说，没有当初那个项目，郭书瑶就不用连夜赶航班出发——事实证明那就是个赔钱项目，若不是公司发展停滞，时间又很紧急，实际上认真考虑一番都可以选择不去的。

又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自己能够把握住某些时候的某一点风口，不让自己手里头的小公司陷入那段停滞期，郭书瑶也不用专门出一趟没有意义的差。

后悔的事情太多了。

他自责，却又没有办法。

有时候真的会恍惚。

仿佛就真的能听到郭书瑶在自己耳边笑盈盈地问：“陈思李说，她谈恋爱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不把把关？”

可转眼陈思李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郭书瑶却不在了。

“假如人生能够重来。”

他时常给自己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并不奇怪，如今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时代人都浮躁，十个人里，九个人想穿越回去，剩下一个人想中个彩票，计划着交完税怎么花。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一切推倒重来，如果给多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当初这样那样就好了……

这么想着，突然间，陈木听到左手边有一阵尖叫声。

“嗯？”

很嘈杂有刺耳，他有点疑惑，被打断了思绪扭头望过去。

我艹！！！

一辆明显是运货用的面包车在陈木眼前骤然间放大，倒影在他惊诧的瞳孔里！

“小心！！！”

不远处的保安冲着陈木这边喊，一边快步跑过来。

“让开，让开！！”

“我艹！！！”

这一刻时间流速仿佛恢复了正常，陈木惊诧之余感觉自己能动了，他下意识便想向后方倒，试图跟这冲自己冲过来的车擦肩而过，但是不对！自己的这个位置……左边，应该往左边！！

画面仿佛定格了。

车内正在努力踩刹车，一脸惊恐的中年司机，陈木诧异又努力让自己身体动起来的无力感，还有正在跑过来的保安，大声提醒陈木时唾沫星子在空气中飞溅，咖啡店员从落地窗看到这一幕张大了嘴巴，还有路过行人往后躲避又惊惧的神色……

“完了！”这是陈木最后一刻的想法。

“他娘的，好歹也别这么戏剧性啊……”

“砰！”

这是一声巨响，还有落地窗玻璃稀里哗啦破碎的声音，说来缓慢，不过一瞬间。

“啊——”

“出事了！出事了！”

场面大乱。

然则身处漩涡中心的陈木，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了意识……

他感觉很奇怪，很困，周围的嘈杂声逐渐退去，没有疼痛感，但是很冷，紧接着是轻飘飘的感觉，没有了五感，很轻，很轻……灵魂仿佛从自己的身体里飘了起来，抓不住，不受控制般地越飞越高。

再然后，似乎有人扶起了自己，有人在摇晃自己？

他感觉逐渐被抽离，紧接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

“叮玲玲——”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很困。

陈木感觉自己耳旁有笔尖写在草稿纸上“沙沙”响的声音，可眼皮抬起来好像需要很大的力气，手脚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像极了大半夜被鬼压床，逐渐清醒，却愈加无力。

隔了仿佛有五分钟左右，他才缓慢适应过来，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同学，是身体不舒服吗？”

陈木终于可以缓慢睁开眼，他有点恍惚，这是哪？

眼前的桌子，抬头可以看得到黑板，哦，还有阳光？这温度……夏天？

他坐在最后一排，眼前是一个个奋笔疾书的，穿着校服的身影，睡眼惺忪之余，他看到了黑板上有四个大字，写着：

考场！肃静！

这到底是哪？

与此同时，耳边的声音再一次想起，“同学，请问你是否身体不舒服？”

“啊？”陈木扭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自己身侧，在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高考监考员”。

高考？监考员？！

我在做梦？

但即便如此，陈木还是摇摇头，他看见考场上有一两个学生看了过来，下意识般地开口说道：“我没事。”

声音很沙哑，监控老师多看了陈木两眼，又瞟了几眼他桌上的草稿纸，这才缓慢踱步走开，直到这一刻，陈木脑海中的记忆才逐渐浮现上来。

“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吗？”他疑惑。

陈木深吸一口气，静坐了五分钟，耳边的沙沙声还在，他掐了一把自己，疼！

眼前是高考数学试卷，2007届毕业生，6月份，感觉很奇妙，因为他扫过一眼试卷，前三道大题，他竟然看懂了，会解，甚至于这五分钟时间，他看题目的同时顺带给自己检查了一遍。

“不，不是梦！”

“我梦里可不会解高中数学题！”

陈木一愣，此刻仿佛是两种记忆交融了，他今年十七岁，数学成绩还可以，最后一道大题他只会解第一问，选择题还没核对，哦对了，这一年周杰伦的《魔杰座》还没发行，张涛那个小子还跟班里的人为林俊杰更厉害还是周杰伦更厉害争吵不休。

彻底清醒之后很奇妙。

十五年后的自己和十七岁的自己在这一刻变成了同一个人——理论上来讲，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不一样的是，十五年后的自己竟然就这样跨过了时间长河，真正重生到了自己身上！

思维传递清晰，感知清晰，甚至精神都很不错，这是陈木奔三往后再也体会到的那种“充盈”感，仿佛只出现在十几岁少年身上的神采奕奕又回来了，在掐过自己一把又看过试卷题目之后，他能明显地知道，这不是梦，也不是回光返照，不是临死前走马灯放映时的那种感觉，而是无比真切的重生。

“我真的重生了！？”

陈木错愕之后，心潮一下子澎湃起来！

“就是说，我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也会是风口上都能起飞的那只猪？！”

“郭书瑶不会出事，我的人生可以彻底推倒重来？！”

……

“叮铃铃——”

随着考试结束铃声响起，陈木早已核对完选择题涂卡，走出教室的时候，他觉得此刻的夏日阳光一点都不燥热，甚至于，比他人生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明亮且温柔。

“我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能急，不能急。”

“我有经验，我有方法，我能看到风口和机会，我有优势！”

没有什么比当下更美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