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坊市一带。
秦家,家族驻地之中。
秦家作为坊市知名的修仙世家之一,驻地占地数十亩,其中亭台楼榭,假山小湖一应俱全,里里外外透露着一种出尘气息。
此刻,符堂前厅小院中。
陈言和几个年岁相近、身着素袍的青年聚集在一起,正在等待。
等待过程已有一阵,几个青年都是眼带喜悦和期盼之色。
陈言身旁,一个皮肤黝黑的矮壮青年朝符堂里面不住张望,低声问道:
“言哥,这个月你的制符任务完成的怎样,能否拿到额外的奖励?”
陈言微微摇头:
“任务应该差不多,至于奖励恐怕还是没有。毕竟三成以内的材料损耗我们这些人里面也就一个徐成能达到而已。”
先前问话的青年看了一眼最边上其貌不扬却略带得意的青年:
“说的也是,徐成那家伙虽然讨人厌,但是制符天赋我们还真比不了。”
陈言一撇嘴,用极低微的声音道:
“再卷还不是白白给资本家剥削......”
皮肤黝黑的青年明显没听清:“言哥,你说啥?”
陈言摇头:“没什么。”
而就在这时。
符堂正厅中,本来禁闭的大门突然打开,同时从最里面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
“好了,你们都到账房这里来。”
包括陈言在内,七八个青年都是心中一动,立刻收声,鱼贯步入符堂。
来到符堂最里侧的账房。
一名面容白净无须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后拨着算盘,眼皮抬也不抬。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陈言等众人都是恭谨见礼:
“我等见过余管事。”
“嗯。”
被称作余管事中年男子倨傲的微微点头,也不废话,开始逐一点名:
“徐成,本月制符,轻身符、洁净符共计二百三十一张,材料损耗率三成,完成额定任务标准,奖两灵钱,加固定月俸三灵钱,共计五灵钱。”
管事淡淡出声,几个青年中立马有一人面露欣喜之色,身边之人也立刻投去艳羡的目光。
“刘七,本月制光照符、洁净符共计二百零三张,材料损耗率三成半,超出额定标准,无奖励,固定月俸三灵钱。”
“王石,本月制驱虫符、羽落符共计二百一十张,损耗率四成,超出规定标准,扣除一灵钱,得两灵钱。”
“陈言,本月制避箭符、洁净符共计二百零八张,材料损耗率三成半,超出标准,无奖励,得俸三灵钱。”
“李青......”
随着管事淡漠的声音,上来领取月俸的学徒们有人欢喜有人愁。
像那被扣除了一灵钱的青年,脸色发苦,肉痛非常,还不敢表露半点不满。
而被点到的陈言听到自己虽无奖励却也没被克扣,也是微松一口气。
“好了。”
余管事念完,目光故作威严的环顾众人:
“没有问题的话,便来领钱吧。”
对眼前管事的作风十分了解,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迫不及待的躬身称谢,挨个上前。
陈言排在第四位,很快领取到了自己的月俸,三枚灵钱。
到手的所谓灵钱,乃是三枚两三寸见方的长方形石币。
石币入手微凉,上刻有封锁灵气逸散的繁复灵纹,泛着微不可查的灵光。
灵钱,是修仙界通行货币,乃是采集到的灵矿灵石所制成。
灵石这种东西虽然用途广泛,可作为修仙界的硬通货,但仅仅经过简单开采切割的灵石粗坯作为交易货币时多有不便。
所以,修道界的几大顶级仙门联合制定了灵石铸币的各项标准,并且还刻上能够封禁灵气逸散的灵纹,很快便形成了灵钱这种更为方便的修仙界通行货币。
像什么一把拍出一大堆粗糙灵石交易,那都是上古时代的老黄历。
不过此刻,虽然三大枚灵钱到手,陈言却并无太多喜悦。
退到一边,看着其他制符学徒们泛着喜意的面庞,他心中暗暗嘀咕:
“娘的,都穿越了,还是逃不过日日996,被异界资本家剥削的命......”
他包括眼前这些人,全部都是秦家这个修仙家族从凡人村镇带回来的灵根苗子。
这方世界唯有拥有灵根方可修仙,某种程度上来说,穿越过来的陈言其实还算幸运,起码可有了修仙的资格。
不过。
虽然被秦家引入道途,但是对方带回他们这些外姓人很大程度上不是为了吸收新血,而是要培养廉价劳力。
任何修仙家族,都要依靠种灵田,培灵植、制符箓等等修仙技艺来开辟产业、创收发展,因此需要不少的低级修士作为劳力。
像陈言,一穿越过来时就已经是一名秦家的符师学徒,每日苦哈哈的待在狭小逼仄的符房,专门制符用以售卖。
数载春秋过去,从穿越到现在已有六年之久。
六年时间,从学会制符开始,他每天都要起早贪黑,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绘符制符。
不光修行时间被严重压缩,还动辄因为些许小差错被克扣月俸,付出和收获严重不成正比。
像他得到的这三枚灵钱月俸,到坊市上也就能买二三十斤的下等灵米,省吃俭用也只勉强够过活,还不算其他的开销。
而他们这些制符学徒辛辛苦苦炼制的法符虽然都是最低档次,但一月两百张的数量到坊市售卖怎么也能卖出二十个灵钱左右,就算扣除成本和损耗,纯利润也有十个灵钱上下。
可惜,作为炼气初期的小喽啰,秦家从少时就一手培养的杂役学徒,他们面对主家完全没有议价的余地。
“好了。”
陈言这边思绪飘飞着,所有学徒们已经领完月俸,只见余管事把手一挥:
“月俸领完了,都回去吧。陈言,你留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咦?
其余学徒们顿时露出意外和好奇的神色,却也不敢多问多留,纷纷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陈言不明所以的留了下来,躬身问道:
“余管事,不知有何事吩咐?”
等到其他人身影在符堂消失,余管事才审视着陈言,微笑开口:
“当然是一桩好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来秦家已经八年多了吧,如今多大年岁了?”
对方询问中透露着一丝亲近的意味,陈言心中狐疑,故作谦卑的笑道:
“是,八年半有余,如今小子已经二十有二了。说起来还要多谢管事这些年的照顾,若有吩咐您尽可直言。”
中年管事满意的点点头,笑呵呵的道:
“吩咐倒是谈不上,确实有一桩大大的好事要告诉你......四房文辉长老的女儿秦娇小姐,已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长老看中了你想要招你为上门女婿,你可愿意?”
秦文辉,秦娇?
脑海中瞬间浮现一张略显丑陋的面孔,陈言脸皮立马抽了一抽。
秦文辉,是秦家执事长老之一,炼气后期的修士,在秦家分量颇重。
至于对方的女儿秦娇,乃是其众多子嗣之一,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修士的子嗣,出现灵根的几率虽然远比凡人高的多,但是概率也就在十之一二而已。
偌大一个秦家虽然族人近千,大部分也无法修仙。
但是,这秦娇没有灵根也就罢了,其样貌还随爹,不光身形肥胖、容貌不佳,而且从小性格就尖酸刻薄,在秦家下层仆人杂役中声名远播,连陈言都知晓一二。
踏马的,开坦克?
这不是我想当的赘婿!
陈言心中大感不妙,心念急转中连忙拱手道:
“余管事,秦文辉长老青眼相加,小子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只是恕小子一心向道,早已立下誓言,欲要以身奉道,竭尽生平所能的追寻长生大道,暂时还不打算考虑个人之事......”
“嗯?”
话还没说完,似是没有想到陈言居然会拒绝,余管事脸上的笑容微凝:
“你一个炼气三层的杂役学徒,也敢妄言追寻长生?修道何其艰难,我都不敢夸下如此海口。你一个中品灵根,二十有余才炼气三层,悟性在杂役学徒乃至外面那些散修野修中都算不得好,这辈子别说长生,就是筑基都希望渺茫、难如登天,还谈什么大道?”
他上下打量着陈言,语气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被秦家招为赘婿,对你们这些外姓杂役学徒来说乃是天大的机遇。文辉长老身为炼气八层的修士,随便赏下一些修行资源,就够你受用。你若是争气,凭借资源日后步入炼气后期,成为秦家顶梁支柱也不是不可能。
成为他的女婿,远的不说,马上就能给你在家族产业中安排个肥缺,不用在符堂日复一日的辛苦画符。日后若是再能生下有灵根的子嗣,能得到的好处更是巨大,说是飞黄腾达也不为过。
也就是你中品灵根的资质还算说得过去,否则这个机会也轮不到你,你可明白?”
陈言木着脸,沉默片刻后还是坚定道:
“对不起,余管事,我的确无意成家,也不欲分心影响道途,恐怕......还是要辜负文辉长老的好意了。”
诚然。
对于他这样的外姓杂役学徒来说,在秦家的地位也就相当于地主家的长工,仅比下人仆人高些,若能被族中长老招为赘婿不失为一项出路。
但是,对方的女儿若是肤白貌美大长腿也就罢了,偏偏生的歪瓜裂枣。
他陈言好歹也是个身怀金手指的穿越者,哪怕现在修为身份低微,又岂会就这么放弃尊严,去开一个鼠式坦克?
意外于陈言如此油盐不进,余管事剩余不多的笑意彻底消失,拧起眉头:
“陈言,我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若我就这么回复,文辉长老那边必然会很不高兴,到时候......”
话里的不悦和威胁之意清清楚楚,陈言一副惶恐表情,躬身一礼:
“余管事明鉴,我对文辉长老绝不敢有不敬之意,只是小子我确实一心向道,欲保留元阳不失,在道途上多进几步,这入赘之事确实是无法答应。烦请余管事替我向文辉长老美言几句,不要怪罪于......”
“行了!”
听到这里,余管事顿时沉下脸:
“言尽于此,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后面不要后悔才是,出去罢!”
陈言顿时闭口不言,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这混账东西......”
看着陈言离去的背影,余管事眉头紧拧,目光中透露着些许难以理解。
在他看来。
像陈言这样的底层杂役学徒,比外面烂泥似的散修都强不了多少的小人物,若能成为秦家族老的女婿,哪怕是赘婿,都是十分难得的机遇。
谁能想到,对方居然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而且,在这秦家阶级分明,秦文辉这样的族老他都不敢得罪,一个杂役学徒敢扫对方的面子,简直不知好歹,愚不可及。
陈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符堂外,仿佛已经预见了什么,他不由摇头自语: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后面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