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冷汗,从颈上滴落,溅起声波,将于承艺惊醒。
不好!里面有人!
并庆幸自己的谨慎,否则此刻已经被抓了。
在院落中过于危险,还是翻上屋檐,才可安心思索对策。
虽然,盗书计划还未完全落败,但于承艺已经隐隐感到不妙。
揭开一片瓦,向里面窥探。
果然,里面坐着几个身着西装的绅士,在吃肉喝酒。
听他们用洋文交流,方知今日正好是某人的生日。
而且看他们的架势,怕是要一醉方休。
但从他们的神态可以看出,估计要短时间醉倒很难啊。
不得不感叹时运不佳,虽然杨鸣玉身手不凡,可也无法人前行窃。
打更人敲响了丑时对应的节奏,预示着不久后即将天明。
待那时,便是屋顶上也藏不住身影,只能抱憾而去。
回到和春班,众人已等待多时。
“怎么样?”徐宝成见于承艺回来,急切地问道。
看他们期待的眼神,便知不在场证明做得很成功。
于承艺更觉自责,将事情经过详细道来。
余三胜摇头叹息道:“哎,只能说时运不济,正好就是那屋主人的生辰,难道天不愿归我朝之瑰宝?”
在一片惋惜遗憾中,众人底下了头。
“要再做如此规模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怕是难矣,”程长庚说。
虽然他未直言,但话里话外的散伙之意,已经弥漫在盗书团队中。
于承艺当然不愿放弃,飞快转动脑筋,急切地想要一个新方案。
没想到,建设性的意见,却是出自那个不正经的刘赶三之口:“既然如此,我有一计。”
众人纷纷送去目光,等待刘赶三将方案道出。
“找我朝官员听戏,为何不直接找那些洋人呢?既能让他们为咱做证人,又能调虎离山,此一石二鸟,岂不妙哉?”
此计一出,本来萌生退意的盗书团队,终于重燃希望,并开始着手准备。
然而,此计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将洋人请出来。
他们不过江湖艺人,如今洋人气势正嚣张,怎会给他们面子?
忽然,盗书团队意识到,虽然表面上团队只有六人,实际上,还有一个卢台子,因为个人之事,一直未直接参与进来。
而这卢台子,听说他与恭亲王私下有些交情。
恭亲王曾请洋人看过戏,再请一次应该也并非什么难事。
方向有了,程长庚便自告奋勇,去找卢台子说,毕竟他是卢台子的顶头上司嘛,的确由他最合适。
不出意外,卢台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且在第二天,程长庚就得到了卢台子的通知,已经将洋人约在了一天后。
想必卢台子也知道时间紧迫,每拖一天,《戏宗》被转移或者运至海外的可能性就越大。
无论如何,也得佩服卢台子的效率。
团队其他人也准备了一番,以免再出意外。
就和上次对付朝廷官员一样,于承艺吸引洋人的注意力,然后由刘赶三代演。
大家这才明白,洋人之所以愿意来,并非他们喜欢东方戏曲,而是为了这些卖弄风情的女子。
想必这些姑娘也是卢台子准备的,看来他认识的女子,不限于戏园的琴师,就算是八大胡同的姑娘,只要会弹几支小曲儿,便无法逃脱他的魔爪。
于承艺的任务最为艰巨,一脱身,便直接赶往淳亲王府。
尽管还是白天,但于承艺对这里已经轻车熟路了,马上就在未被丝毫察觉的情况下,来到目标房屋。
偷听一番,里面没人!
小心推门而入,合上房门,直奔里屋的架子。
就在他以为要得手之际,有人推开了门。
那人看见于承艺,便举起枪,用洋文发问:“你是谁!”
原来,这间屋子的中校主人,在上次于承艺离开之后,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动过房顶的瓦片。
以为被普通的蟊贼惦记了,便安排下属,当自己外出时,每隔一段时间检查一下房屋。
于承艺举起双手,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他已经无暇考虑盗书一事,只求能把此事应付过去。
情急之下,用洋文答道:“中校忽感体寒,让我为他取件外衣过去。”
卫兵将信将疑:“中效在哪?”
于承艺将戏园的地址说出。
卫兵见信息对得上,疑心降了半分。
但毕竟受过训练,并没草草放过于承艺:“你把衣服拿上,我陪你走一遭。”
在卫兵的押送下,两人来到戏园。
卫兵与长官对证,那中校说:“我说过这话吗,该死的,可能喝醉了随口说的吧。”
幸好这里提供的只有地道的二锅头,虽然中校酒量非凡,但却不习惯喝东方的烈酒,此刻已经醉醺醺的了。
他的同行之人也只是取笑中校的糗态,并没有人怀疑于承艺。
事实上是,大伙儿都醉了,否则一定会疑惑,本该在台上的于承艺,怎么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大使馆呢?
总之,这次危机侥幸度过。
不过,当看到于承艺被押回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计划,又失败了!
事情没有完全败露恶化,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已遭两败,再次聚首,众人已经心灰意冷。
余三胜感慨:“天不遂人愿,又有何方?”
大家已经尽心努力过,也算是仁至义尽,再继续下去,恐怕粉身碎骨。
明哲保身,可能为当前最佳的选择。
罢罢罢,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于承艺当然也明白现在情况,可是,他不想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白白浪费。
而且,观一番《戏宗》,就是他到这里的唯一目的,他没有道理放弃。
当然,他也明白,他没有任何权力对眼前的这些人要求更多了,他们仅凭一腔热血,就将自身推入险境,显然比于承艺要高尚得多。
便道:“诸位,事已至此,咱们这段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程长庚锁起眉头,他听出于承艺似有不舍:“你呢?莫非还要继续?”
“看一眼戏宗,是我终身之愿,我愿为之赴汤蹈火,可你们没有这样的执念,无需涉险。”
徐宝成道:“我们是不想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全被外邦贼寇盗走抢走了,才同你一起干的,这点名族气节,难道必比不上你的私欲?”
于承艺道:“诸位之高尚,鄙人钦佩不已,正应如此,你们不该涉险。”
刘赶三闻言一笑,起身拍拍于承艺的肩膀:“杨三啊杨三,你怎么就不懂呢,为国出力,哪有害怕的道理,古人粉身碎骨都不怕,我等又有何颜面退缩?”
“可是……”
于承艺还想说些什么,刘赶三却打断了他:
“何况,你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刘赶三笑道:“赴汤蹈火之后,还有一句,叫做……”
此刻,所有人都已起身,双手抱至眉前,齐声道:
“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