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辅贤或许是这个皇宫当中最为了解朱念的那个人了,他从朱念一出生便跟在朱念的身边,亲眼看着朱念从太子到皇帝,只不过韩辅贤依旧是看不透猜不透自家的主子心里面在想什么,就比方说他不明白朱念为何会喜欢看下雨,时常一看便是一天。
这天底下似乎就没人能够看的透这个年纪不大的皇帝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文武百官跟着白庆之张玄如两人缓缓的奔着皇宫外面走去。
此时众人的心情还是非常复杂的,白庆之跟张玄如两人换了官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也需要面临一些选择,在朝为官最怕的似乎就是这选择,选对了还好,若是选错了,那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而白庆之跟张玄如两人倒是平静的很,仿佛这件事就在两人的意料之中一般,压根就看不出两人丝毫的情绪变化。
“白将军!”
就在这时,一位仆人模样的老者慌慌张张的跑到了白庆之的面前。
“怎么了?”
白庆之问道。
“小姐,她现在已经回府了!”
仆人连忙回答道。
“不是说今日下午才能回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庆之脸上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是一种常人难以见到的慌乱。
这世人皆知,白庆之白将军在战场之上杀人如麻,让无数边境外族闻风丧当,即便是当初孤身一人面对南诏千军万马时也不曾露出丝毫慌乱,然而此时白庆之竟然乱了阵脚。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白庆之家中的那个女儿。
但凡是了解白庆之的人都知道,白将军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面对大梁皇帝,无论是朱文还是朱念,白庆之也是唯一一个敢开口说些实话而不怕掉脑袋的人。
但白庆之在这世上唯独就怕一个人,也只有一人能够治得了这白庆之,那便是他的女儿。
只不过,白将军府上的那位小姐明明是个通情达理端庄贤良之人,但凡是见了白小姐的,就没有不夸一声好的,可不知道为何白庆之面对自己的女儿会如此害怕。
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按理说小姐应该是下午才能到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这时间提前了!”
仆人无奈回了一句。
“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点给我背马啊!”
白庆之语气急躁的喊道。
“是是!”
仆人连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让你准备的礼物你都给我准备了吗?”
白庆之冲着仆人问道。
“将军,放心吧,都备着呢!”
仆人头也不回。
“那就好那就好!”
白庆之听到这话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扭头看着远处的张玄如喊道:“张书生,我原本是打算今日就跟你把官职交接一事办妥,但是我闺女回来了,我得回家去看我闺女,所以军营之事我以后有了时间在找你详谈!”
“没想到你也会有害怕的人!”
张玄如淡淡一笑。
“你少在那说些风凉话,你是没闺女,你若是有闺女不见的比我强多少!”
白庆之说完这话,直接翻身上马,压根不顾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些武官,扬鞭而去。
张玄如则是看着白庆之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丞相,要不然咱们也快些走吧!”
张玄如的马夫用手语比划着。
张玄如贵为大梁丞相,世人皆知张玄如府上用人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此人必须是聋哑之人。
所以那丞相府,大到管家亲卫,小到丫鬟厨子皆为聋哑之人。
也就说,这丞相府所有的下人都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这件事在坊间传开之后,议论纷纷,关于这张玄如为何只用聋哑之人的说法也是层出不穷,然而这众多说法当中最广为流传的便是说这丞相府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为了不让外人得知这秘密,所以丞相张玄如只敢用聋哑之人。
只不过后来这个说法很快便被人否定了,原因无他,丞相一职本就是被天下人盯着的,如果张玄如真的藏着什么秘密,还如此做法,难免是有些此地无银掩耳盗铃了。
小皇帝朱念对这事似乎也很是好奇,所以便在这朝堂之上问过一嘴。
而张玄如的解释也简单,他夫人从他还是书生时便一直跟在他身边,这夫人无论是长相模样还是行为举止都能够称的上贤德二字,只可惜啊,这夫人天生聋哑。
张玄如为了让自己的夫人在府中生活方便些,用的也都是聋哑之人。
后来夫人过世,张玄如也习惯了丞相府的清净,也就继续用那聋哑之人了。
“不急!”
张玄如本就不是急躁的性子。
“少爷跑了!”
马夫继续比划着。
张玄如看见马夫的手势以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要知道,这张玄如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哪怕当初刚任丞相之时,面对朝堂之上千夫所指万人针对时,也就是从容不迫风轻云淡,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设计陷害张玄如,想要把张玄如从那丞相的位置上拉下来,只可惜啊,最后这些人也都是成了史书之上对张玄如的几行赞美之词罢了。
张玄如的脑子,哪怕是这满朝文武通通加在一起,或许都比不上他一人。
至于说张玄如的能力如何?
即便是他的死对头白庆之也从不曾怀疑过张玄如的能力,甚至还说过这天下还真就只有张书生那人能对的起丞相二字。
如此评价,已是极高。
小皇帝朱念本就是个不爱理国事的主,所以啊,这朝堂的大事小情皆是张玄如白庆之二人处理,而白庆之是个粗人看不了那些咬文嚼字的奏折,所以这些事情只能是张玄如一人去做,只有碰到大事才去跟白庆之商议。
朝堂之上,事无巨细,皆能处理妥当。
朝堂之下,阴谋阳谋,皆可算无遗策。
这或许就是对张玄如最好的评价。
然而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张玄如都能够处理好,但是唯独有一件事他做不好,那便是教育好自己的儿子。
世人皆知啊,张玄如府上的公子那可以算得上顽劣至极,对那文人之事丝毫不感兴趣,将来似乎也无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想法,天天想着的是要去江湖当中看一看。
若是自己家儿子真有习武天赋,张玄如也就不干涉了,可是此人从小体弱多病,别说是习武了,哪怕是能跟正常人一般就已经是不错了。
在加上张玄如的身份还是比较特殊,现在的天下虽说是大梁的天下,但是那江湖依旧是前朝的江湖。
不知道江湖当中有多少人都在盯着张玄如,一旦自己的儿子入了江湖,恐怕是九死一生。
所以张玄如想尽了办法把自己的儿子留在府中,甚至连门都不让出,但他没想到今日他儿子竟然还是偷偷跑掉了。
“诸位,今日我府上发生些事情,就不多陪了!”
张玄如冲着自己身后的那些文官微微拱手,随即便急急忙忙的跟着马夫上了马车。
众人看着张玄如跟白庆之两人的背影也是一脸的无奈。
要说如今大梁朝堂之上最有权势的两人,那肯定是张玄如白庆之两人。
但谁有能够想的到,一个杀人无数的将军最害怕的自己家中的闺女,一个运筹帷幄的丞相最头疼的是自己家中的儿子。
……
小皇帝朱念看着白庆之张玄如两人急匆匆的离开之后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恐怕这两人的家中又是出了什么乱子了吧?”
说完这句话,朱念便迈着步子走出了大明宫。
此时大雨还未停歇,朱念任凭雨水浇在自己那龙袍之上,安静的看着那从空中落下的雨水。
小皇帝从小便喜欢看下雨,并且每次下雨都不喜欢打伞。
韩辅贤站在远处手中拿着纸扇,仅仅跟在朱念身后,但又不敢靠的太近。
离开了大明宫后,朱念一边看雨一边往前面走去,然后在一处没有名字的宫殿前面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蹲了下来。
这座无名宫殿从前朝时期便存在,但是没有人知道这宫殿当中住着的到底是何人,宫殿内也没有佣人,只有小皇帝朱念还有朱念手底下负责收集情报的不净门门主有资格进入到这宫殿当中,哪怕是韩辅贤都没有资格进去。
韩辅贤知道朱念每次下了早朝都会去一次无名宫,所以他也就没有继续跟着,转身离开了。
朱念一个人蹲在墙角看着雨水,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踏踏踏!”
脚步践踏雨水的声音响起。
一位身穿黑色长袍长相凶悍中年人疾步而来。
当中年人看到了朱念以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跪在雨中,高声喊道:“不净门门主韩九千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念听到了中韩九千的话以后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蹲在地上看着雨水。
而韩九千看见朱念没有说话自然也不敢起来,只能是跪在雨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念才缓缓起身,发现跪在地上的韩九千以后愣了一下,淡淡问道:“你何时来的?”
“回皇上,刚到不久!”
韩九千低声道。
“起来吧!”
朱念轻轻的摆了摆手,然后继续说道:“如果朕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不净门的人对吧?你叫什么来的?韩……”
朱念一时间有些想不起自己面前这人的名字了。
“奴才是不净门的人,名为韩九千!”
韩九千恭恭敬敬的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朱念笑了笑,然后摇头说道:“这世人皆知你们不净门中人皆是朕的培养出来的,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朕连你们这些人的名字都不记得,甚至就连你这不净门门主,朕也才仅仅就见过几次罢了!”
“普天之下,皆为王土,泱泱万民,皆为王臣!”
韩九千低声道。
“哈哈哈,好一句皆为王臣,你先进去吧,朕在看一会雨!”
朱念大笑了一声。
“雨大了,皇上你小心身子!”
韩九千说完这句话以后便直接转身走进了那无名宫当中。
不净门,原本是前朝皇帝所建,其中能进此门之人皆为孤儿,并且从小便被安排在江湖中各个门派当中习武,等到成年之后经过选拔才可以进宫为皇帝效命,那那些没有被选拔上的,朝廷会一一除掉,防止这些人泄露其他门人身份。
而不净门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皇帝办事,大到朝堂派系,小到江湖派系,不净门都会安排自己的人。
可以说这些人已经渗透到了大梁的每一寸土地,这天下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情,不净门的人都会收集起来然后找到皇帝需要的情报汇报过来。
然后再按照皇帝的意思去处理这些人。
这不净门就是皇帝的耳朵也是皇帝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他是皇帝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刀。
只不过朱念清楚,这不净门跟他并无关系,因为现在的不净门是在为无名宫中的那个人卖命。
别说是不净门了,似乎就连小皇帝他自己也只不过就是那殿中人的傀儡罢了。
放眼整个皇宫,仅仅只有朱念跟韩九千两人能够进入到那无名宫之中,但是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宫中那人到底是谁,甚至他们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那人永远都坐在帘子后面。
小皇帝所做的一切,其实也都只不过就是听从那人的安排罢了。
就比如说修缮大明宫,让张玄如跟白庆之互换官职,这些都是那人的主意,小皇帝也只不过就是照办罢了。
这也是为何,小皇帝口口声声喊着想要一个千年盛世,但是做的却都是一些荒唐至极的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
而小皇帝朱念之所以会听那人的话,原因也简单。
朱念的母亲文昭太后在去世之前给朱念留下了一封遗书。
书中的最后一段话。
吾儿年幼,若真想保大梁天下太平,务必遵循帝师之意行事。
十年之后,若吾儿君临天下,方可按本心行事。
终于,雨停了。
小皇帝朱念轻轻的抖了抖自己的身子,一阵紫色光芒闪过,原本龙袍上的雨水瞬间便消失了。
“十年,应该很快便会过去吧!”
朱念望着无名宫的方向轻声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