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经寺山下。

每逢初一十五是禅经寺诵经之日，从山下来的善男信女自然也要比往日多上一些。

今日是十五，一位身穿麻布白袍的僧人带着自己的小徒弟缓缓奔着山下走去。

“师傅，每月初一十五施主最多，想要听您诵经的施主也最多，您为何每月都是这时候带我下山？”

小和尚一边拽着路边的野草一边疑惑的冲着白袍僧人问道。

“那些人上山可不是来听我诵经的。”

白袍僧人淡淡说道。

“那是来做什么的？”

小和尚一脸不解。

“他们是有求而来，有人为了金银，有人为了姻缘，有人为了前途，我若是见了他们，他们便以为佛祖会庇佑他们，日后若是所求不得，定会来山上埋怨，我若是不见，他们就算是所求不得，也不会怪罪在我的身上。”

白袍僧人解释道。

“那师傅您不是说佛祖很厉害吗？为什么不满足那些人的要求呢？”

小和尚还是有些不解。

“人的命，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他们命中若是有，不求也有，命中若是没有，求了也是没有，这不是烧几炷香赏一些香火能够改变的，佛能渡人，但渡不了贪！”

“听不懂！”

小和尚摇了摇头。

“以后你就懂了。”

白袍僧人淡淡一笑，然后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了远方。

“师傅，你怎么不往前面走了？”

小和尚问道。

“等人！”

白袍僧人回答道。

片刻之后，一位气质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缓缓走了过来。

老妇人那满头银发上插着一株金簪，身穿一袭白色缎袄，蓝缎披风，虽说年纪应该不小，但是依旧是风韵犹存，若是倒退二十年，定然是个绝色美人。

而在老妇人的身后则是跟着四位侍女，各个都是仙女姿色。

小和尚看到这仙女一般的侍女以后，眼神就挪不开了。

白袍僧人轻轻的敲了敲小和尚的脑袋，轻声说道：“非礼勿视！”

小和尚连忙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之后，还是忍不住的睁开眼睛盯着那侍女看。

白袍僧人看见自家徒弟如此模样，也只能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玄清秃驴，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你们禅经寺为何非要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老妇人见到白袍僧人之后便直接开口大骂道。

“明珠施主，知道您今日会上山，贫僧特意下山来迎，可终究是慢了半步！”

玄清双手合十。

“少放屁，你若是真有心下山接我，早早就应该去山下等我，何苦让我走到这半山腰！”

老妇人也是不客气，继续骂道。

小和尚小心翼翼的看了老妇人一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样跟自己师傅说话。

“明珠施主，不知您这次来我们禅经寺所为何事？”

玄清倒是也不生气，缓缓开口问道。

“还能为什么事？我费了这么大功夫上山难不成是为了见你啊？”

老妇人冷哼道。

玄清看着老妇人没有说话。

“那小子下山了！”

老妇人也知道玄清这人的脾气，皱着眉头说道。

“猜到了！”

玄清轻轻点头。

“既然你猜到了，那为什么不想办法拦着那小子？”

老妇人仿佛是有些生气的喊道。

“拦不住，那人命数就不在走马停内，他离开走马停只是早晚的事情，既然他这时候选择离开，那边说明命数到了！”

“你这个秃驴天天就知道命数命数，似乎只要是你办不到的事情都用命数二字搪塞过去，那小子根本没有练武，出了山就是死路一条你知道不知道？”

老妇人上前一步，气势咄咄逼人。

玄清则是后退了一步。

“秃驴，你看着我！”

老妇人开口说道。

“不敢！”

玄清低头。

“懦夫，跟你当年一样。”

老妇人冷哼一声，然后继续说道：“当年你欠我的，现在我想让你帮我办一件事！”

“办不了！”

玄清直接摇了摇头。

“我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老妇人满眼无奈。

“我只不过就是一僧人，帮不了你什么！”

玄清轻轻摇头。

“我不跟你废话，你现在去找那小子，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把那小子弄回走马停，然后摸除掉他的记忆，第二个就是把你一半修为渡给那小子，让那小子有本事在这江湖活下去，你看着吧！”

老妇人似乎也不愿意继续跟玄清废话了，直接说出了自己这次上山的目的。

“明珠施主，您的两件事我都办不了，那小子离开了走马停是天命，天命不可违，至于说把我一半修为渡给那小子，我也办不到。”

玄清轻轻摇头。

“为什么办不到？”

老妇人问道。

“我的修为乃佛门所赐，除非那小子拜入佛门，否则我不能给他渡修为，何况就算是把我一半修为渡给他又能如何？你应该清楚他的敌人是谁，若是真想要杀他，一半修为也没办法让他活下来！”

玄清解释道。

“那你就是不打算出手了对不对？”

“贫僧有心无力！”

“放屁，你玄清是当世第一武僧，玄天境一品巅峰，你说你有心无力，那你告诉我谁能救那小子？”

老妇人高声喊道。

“一切皆为天命，天命不可违！”

“天命天命，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当初我见到你的第一面，你就说是天命，现在还说天命，难道这天命就改不了？”

“改不了！”

玄清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那小子若是个普通人或许贫僧能改，但他身负百年气运，贫僧道行太浅，有心无力！”

“那你若是禅悟了那《大悟觉舍经》能不能改那小子的命数？”

老妇人连忙问道。

“我若是真能禅悟那《大悟觉舍经》或许可以。”

玄清回答道。

“那你还需要多长时间能禅悟？”

老妇人急忙问道。

“不清楚，或许明天就可以，或许这辈子都禅悟不了！”

玄清轻轻叹了口气。

“你玄清不是号称文僧天下第一吗？那个什么《大悟觉舍经》竟然这么难禅悟？那你天天躲在这禅经寺里面干什么？”

“禅经！”

“禅了这么就还禅不透？”

“贫僧愚笨！”

“你！”

老妇人看着自己面前的玄清满眼怨气，咬着牙说道：“我看你也是愚笨，外面都说你玄清多厉害多厉害，这么多年了，你躲在那禅经寺当中不问世事，最后竟然连一本破经书都看不明白，你若是能看明白，不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麻烦了吗？”

“《大悟觉舍经》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就能禅悟，我师父也不会到圆寂那日也没有悟透了，我禅悟《大悟觉舍经》那日便是我登仙之时，只不过我似乎命中注定跟登仙二字无缘，所以我才会用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曾禅悟。”

玄清也是满眼的无奈。

“你要是禅悟不了，那小子怎么办你告诉我？”

老妇人问道。

“贫僧不知！”

玄清摇了摇头。

“不知不知，问你什么不是天命就是不知，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这些僧人到底有什么用，那小子只要离开了走马停，天下便会大乱，到时候你也别想躲在这破寺庙当中看你的经书！”

老妇人冷声说道。

“这一切都是天意，不是你我两人能够决定的！”

“那你告诉我，咱们两个现在能做什么？”

老妇人问道。

“什么都做不了，那小子身上的气运改不了，他的命也改不了，咱们只能是等下去，等到需要咱们动手的时候，咱们自然能够动手！”

玄清缓缓说道。

老妇人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两秒钟之后缓缓说道：“那小子的命也真是苦！”

“一切皆为天意，命苦也不见的是坏事。”

老妇人狠狠瞪了玄清一眼。

玄清淡淡一笑。

“这次我算是白来了，早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我就不上山了！”

老妇人冷哼道。

“施主现在下山也来得及！”

玄清缓缓说道。

“你这不是废话？我不下山还能去哪？难不成去你那破庙里面住着啊？”

老妇人说完这句话以后便转身打算离开。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老妇人突然看到了刚刚从其他地方采野花回来的小和尚。

小和尚拿着野花走到了老妇人侍女身边，然后憨笑着说道：“美女姐姐，送给你的！”

看到这一幕，老妇人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开口问道：“这小子是你徒弟？”

“是！”

玄清点头。

“这小和尚比你年轻时候强百倍，最起码有胆子给姑娘送花，空安大师天下第一武僧收了你一个不爱习武的只爱经书的文僧徒弟，而你这天下第一文僧又收了一个憨憨傻傻的花和尚当徒弟，你们禅经寺的和尚还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老妇人忍不住嘲笑了一番。

而玄清则是看着小和尚没有说话。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老妇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走到了小和尚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脸色大变，冷声冲着玄清喊道：“玄清，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收他当徒弟！”

“命数！”

玄清回答道。

“你少放屁，你明知道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不能入佛门的，你现在收他为徒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似乎要比知道了玄清这辈子都没办法禅悟《大悟觉舍经》还要愤怒。

“皆是天意！”

玄清再次说道。

“你少在这里天意命数的，你收了他为徒弟，你是要遭天谴的，你是不是疯了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是天谴，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你收他为徒是为了救谁的命你告诉我？”

老妇人冷声呵斥道。

“救他的命，也救那小子的命！”

“救人的方法有很多，你难道就不能换个方法？”

“贫僧愚笨，想不到其他法子！”

“你……你收他为徒真的只为了救人？”

“也不是！”

玄清摇了摇头。

“还为了什么？”

“我自知这辈子恐怕都不能禅悟那《大悟觉舍经》，而我佛门弟子虽多，但也无人能继承我衣钵，这小子天赋在我之上，等我死后，他便可以代替我继续禅悟《大悟觉舍经》！”

玄清回答道。

“这么说你是明知道他的身份才收他为徒的？”

“是！”

玄清点头。

“你这秃驴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一切皆为天意！”

“滚！”

老妇人咬着牙骂了一句，然后皱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和尚，轻轻叹了口气之后没有继续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

玄清看见老妇人走了，便转身冲着小和尚说道：“咱们也回去吧！”

“师傅，刚才那老奶奶是何人？”

小和尚好奇问道。

“施主。”

“那你为何怕她？”

“不怕！”

“既然师傅不怕，那她骂你为何不还嘴？”

“她骂我了吗？”

“骂了！”

“我没听到！”

“骂你是秃驴！”

“我没听到！”

“你害怕，所以假装没听到。”

“是真的没听到。”

“师傅，我能说你是秃驴吗？”

“不能！”

“那老奶奶为何能说？”

“她没说！”

“说了，而且说了三次，我听的真真切切！”

“她没说！”

“她说了，真的说了，说你是秃驴，我不骗你的。”

“今日晚饭你别吃了，回去之后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抄十遍！”

“师傅，你这是在罚我？”

“是！”

“凭什么？”

“不凭什么！”

“师傅你就跟我有本事，那老奶奶骂你是秃驴你不敢还嘴，我说一下就不让我吃饭！”

“二十遍！”

“我刚才都听到了，你是打算等你死了以后让我帮你禅悟那什么什么经，我对经书不感兴趣，吃不饱就更不感兴趣了！”

玄清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和尚没有说话。

“师傅，你是秃驴吗？”

小和尚再次开口。

“三十遍！”

“你若是秃驴，那我便是秃驴的徒弟。”

小和尚笑了笑。

“五十遍！”

玄清淡淡说道。

“师傅，你一直想要禅悟的那本经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直要看那本经书呢？”

小和尚好奇的问道。

“我不清楚，就是因为看不懂才需要去禅悟！”

“那我帮你禅悟，晚上能吃饭吗？”

“吃不了！”

“那我就不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