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非凡阁之前,许长青回了一趟青牛村。
溪岸有淡淡的薄雾,顺着河道转过山坳,一座依山傍水,炊烟袅袅的村庄浮现出来。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知道,风雨楼没那么轻易放过搜寻自己的踪迹。
作为楚国最神秘,历史最为悠久的杀手组织,不可能查不到青牛村。
不过,楚国有严格法度。
青牛村隶属庆县官衙,庆县又隶属青州主城。当今楚帝是个十分开明的君王,爱民如子,决不允许滥杀平民。这也就形成江湖事,江湖了,黑白两道十分分明的状况。江湖门派即便是杀得尸积如山,州府都不会抬一下眼皮。但若江湖中人,对平民百姓大肆欺压,朝廷一定会出手干预。
风雨楼若要屠戮整座青牛村易如反掌,也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让州府大人知道,那风雨楼就要想想承担神卫军上门的后果。
不惜一切连根铲除,绝不姑息!
这也是许长青隐遁深山,并不太过担心的原因。
家在村庄最东面,他并没有急着上门探望,而是在左近暗中观察了整整半天,四下都摸排个遍,才推开柴扉而入。
耋耄之年的老汉,嘴里的烟斗吧嗒一声掉在地上,抱着木桶的老妇,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良久,二老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围住了许长青,喜极而泣。
“青儿,是你吗?你怎的才回来!?”
“我的儿啊,六年了,整整六年你都去了哪里?”
许长青轻轻叹息,好不容易安抚好二老的情绪,被他们招呼着进屋,刚刚坐定,忽然从里间走出一面黄肌瘦,身形单薄的女子,二十几许,着粗布衣衫。
老妇冲那姑娘咧嘴笑道:“翠翠,赶紧去生火开灶,我儿长青回来了。”
老汉跟许长青介绍道:“这女娃是个可怜人,六年前流落到咱们村,你妈看她可怜,就领回来了。”
老妇拍了拍老汉,嚷道:“行了,赶紧去宰只鸡来,一会给青儿炖鸡汤喝。”
“哎哎,这就去。”老汉忙不迭应着。
许长青抬起头,那翠翠正闷不吭声往厨房走去,微微侧脸,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一触即分。
四人融洽地吃了一顿晚饭,许长青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农家饭菜,总是带着浓郁的烟火气,不算美味但很可口。
入夜,陪二老说了会话,看着他们入睡,许长青收起脸上笑容,回房拿了刀,慢慢走出了宅院。
身后有脚步声,同他的步调竟奇异的保持一致,节奏平缓,他并不回头。
月色如洗,群星遍天。
沿着潺潺的溪流,一直走出村庄,到得一片乱石岗,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身后那节奏始终如一的脚步声随之而停。
溪面波光微动,朦胧的光线之中,来人正是翠翠。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服饰打扮都是乡下最标准不过的村姑。
不过,此刻,那双眼睛却透着她本不应该有的神采,幽幽散发出绯红色的光芒。
接着,更多的脚步声四下里响起,另外六道身影浮现,均黑衣蒙面,披着斗篷,气机深沉。他们或远或近,然而脚步的节奏出奇的一致。分明是六个人走路,偏偏像是一个人在走。合围之势已成,六名黑衣杀手离他十丈开外,整齐划一齐齐顿住。
“没想到,风雨楼这般有耐心。你们竟然可以等一个人,等六年。”
许长青摇头道。
“风雨楼盯上的猎物,从来不会失手。嘻嘻嘻。”翠翠笑道。
其样貌不堪,声音倒是黄鹂出谷般动听。只是这动人的声线背后,是蛰伏的杀机。
“哦?是么?那今天得让你们失手一回了。”许长青道。
翠翠掩嘴嬉笑,自顾说道:“你很幸运。你能让本姑娘亲自出马,也算是死有所值。哎呦你这人真的好讨厌,让人家等了你六年。”
“六年,你知道人家是怎么过来的吗?”
许长青笑了:“我不知道你这六年怎么过的。不过我这六年,倒是无比充实。”
“六年前,我能杀尔五十三人,六年后,我一样不会心慈手软。”
“莫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怜香惜玉。更何况,你还很丑。”
翠翠笑得更加欢快,喘着气道:“哎呦你这人真逗,嘴硬的男人实在是太可爱了。也罢,本座的名讳便告诉你罢,也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风雨楼,杨婵。”
话音落下,柔似无骨,纤若无肉的手里,多了一杆碧绿色,青翠欲滴的竹笛,凑近口边横吹,乐声悠悠响起。
三名杀手闻令而动,身影错落,三种不同兵刃交替攻到。
剩下三名杀手袖袍挥舞间,数百件暗器呼啸而出,眨眼间便铺满了半空,有的快有的慢,有的互击,有的曲行,有的盘旋飞舞。
首轮攻势,已经全方位罩住了对方全部要害,封堵了全部退路。
许长青不慌不忙拧身挥刀,简简单单一招“铁锁横江”,刀锋浑圆无极,身形潇洒飘逸,身前身后横竖各划出半个圆弧。
于是,以他为圆心,暗器叮当掉落一地,所有攻势也都随之土崩瓦解。
笛声陡然一转,六名杀手节奏跟着变化,身子突然都旋转起来,宽大的斗篷飞舞而起,道道比蚕丝还细的银线激射而出。
足足有成百上千道,密布四面八方。
许长青眉头一皱,眼前似乎有青灰色的光芒连连闪烁,下一刻,发现身体四周已经结起一道巨大的丝网,目力难见。
取下竹笛,杨婵嘻嘻又笑起来:
“让你开开眼界,嘻嘻嘻,这是本楼圣物‘春蚕情丝’,被它缠住,那缠绵入骨的滋味,保证你做梦都想象不到!”
网笼已开始收缩。
许长青心中一沉,料想这情丝网阵材质特殊,凶险无比,若被彻底缠住立刻就要全身被缚,任你有通天本领,也休想挣脱,到时候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任人摆布。
他念头电转,霎时间做出反应,长刀朝地面一卷,使个缠字诀,满地的暗器密密麻麻被吸附在刀锋上,内劲催动,手腕一抖,暗器四下破空飞出。
他如今内力何等恐怖?哪知如此强劲的暗器到了八面情网之上,竟像是粘在了上面,挣不脱也冲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