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楼的正对面就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有几个小孩子围在那里，央着自己的父母给他们买，其中一个孩子手里已经拽了一个糖人正往嘴里送着，脸上沾了些糖，黏糊糊的，他就用胖乎乎的小手去擦，嘴里还不停叫着要一串糖葫芦，边上站着的该是他的母亲，这个母亲蹲下身，嘴上说着吃糖坏牙，却还是掏了几个铜板买了一串放到孩子手里。

墨瞳晃神，在他记忆中几乎就没有过这样的温情场面，父亲一生戎马，对他更是严苛，自小他就被送到离家颇远的地方学艺，学成归来也没有多么感受到父母所给的温暖关怀就被父亲带到边境从军。

从最低等的刷马棚做起，他为了不叫父亲失望，一点一点成为在军中能够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极少与家人见面，也极少与除军中之外的人结识，将来要做什么，甚至是娶什么人，这些路都理所当然地被铺设好。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夜里躺在大帐里，他才能感受到这种孤独，可日子久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就成为他的常态。父亲对他从来没有哪里特殊，做得不好同样也要严厉训斥，甚至是比那些普通的下属训斥得还要厉害。那个时候，他还是霍家的少将军，还是那个日夜与边境风沙为伴的边境军人。

“这位公子，您是要买糖葫芦吗？”

墨瞳从思绪中回神，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应该是墨瞳的形貌器宇不凡，小贩脸上堆满了笑，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冷言冷语地把挡他生意的人赶走。

墨瞳抬手从草扎里取下一根，从怀里摸出了一点散碎银量递给了小贩。

“不用找了。”

小贩喜笑颜开，忙不迭鞠着躬，心道今天这一趟可真是赚到了。

墨瞳盯着手里裹了糖浆的山楂半晌，转身去到了另一边。

他记得，出来时萧婉说过想吃蜜饯。

刚走几步，墨瞳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个人，这人行踪隐藏得很好，若不仔细绝对察觉不了。

应该是从他走出茶楼就开始跟着了，墨瞳眼神一暗，不动声色地继续走。

他记得来时看到北街转角第二个铺子正好是卖蜜饯的，铺子边凑巧有个小巷子。

他走得不紧不慢，步伐丝毫不乱，现在人就在他身后，他不能表现出一点异样让对方知道他已经察觉了他的存在。

“店家，劳烦来一斤梅子干还有一斤这个。”墨瞳买了萧婉最喜欢的梅子，又随手点了边上筐子里装的一些被切开成小粒的地瓜干。

“好嘞，公子您拿好慢走。”里面伙计麻利地称好份量，用两个黄纸包包好递到了墨瞳手里。

墨瞳垂眸，把装了梅子干的黄纸包放进自己怀里，手里拿着装了地瓜干的另一个黄纸包和刚才买的一小串糖葫芦。

借着余光扫了一眼，拐角处地上被阳光投射出黑影，一动不动的。墨瞳收回目光，闪身进了边上的小巷子。

巷子不宽，堪堪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走着。墨瞳走在前面，他耳力极好，能够从那些嘈杂的声音里准确地捕捉到跟在身后的脚步声。

又到一个拐角，墨瞳脚步不停，转身走了进去。身后的人像是有些犹疑，半晌没有跟过来，墨瞳这许多年来也干过不少跟踪的事，他摸得清楚跟踪者的心理。此刻他只是隐匿在背光处，静静等着他的猎物上钩。

果然，不过片刻，极轻的脚步声又响起，由远及近。

墨瞳冷笑，单手飞速从黄纸包里抓出一把地瓜干掷了出去。

来人身手极是利落，但仍旧措手不及被打到了几下。墨瞳趁着他慌神的工夫飞身上前，凌厉的掌风拂面，直扫来人的面门。

那人身子往后跳出一丈，站定。

“哼，没想到你的警惕性还挺高。”

墨瞳把手里的黄纸包一丢，冷声，“阁下也是好本事，就是不知鬼鬼祟祟跟着在下有何见教？”

说话间，墨瞳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这个人，此人身型不算高大，但行走间步履轻盈飘逸，几乎听不见足音，加之看形貌窄肩臂长，该是个极善轻功，行动敏捷之人。

那人闻言抬起脸，面容苍白，嘴唇却像饮了血一般殷红，看起来极为诡异。

“哼，是个人才，也不枉我家主人看上你，小子，你最好祈祷咱们是友非敌，否则下一次我可不只是跟踪你这么简单了。”

墨瞳蹙起眉，他不太明白这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潜意识里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带给他极度危险的感觉。

后脊骨窜上一股凉意，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那人呵呵笑了笑，几个纵身就消失不见了。

墨瞳没有去追，站在原地许久，在狭窄的巷子里，那如魔鬼一般的狞笑回荡着，竟久久不散。

他一下捏紧了手里糖葫芦的竹签。

“咔嚓”一声，糖葫芦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京师重地，居然已经混入了这样的人，墨瞳漆黑的瞳孔微缩，果然这表面的太平日子马上就要被揭开露出真面目了吗？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来？”

墨瞳走进茶楼踏上楼梯的时候，紫娟正从二楼下来，她一见墨瞳就不满地抱怨开，刚才萧婉见他这许久了还不回来正要派她下来寻。

墨瞳面色不变，仍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对这里不怎么熟悉，跑了好些地方才把东西买齐。”

紫娟看墨瞳一脸漠然，想想他说的也在理，于是也不疑有他。

“好了好了，公主等了你好久，赶紧上去吧，不然一会儿公主该着急了。”

墨瞳点点头，跟在紫娟后面上楼去了。

下面说书的老先生已经又说完了一个故事，这会儿累了正在一边喝茶休息。

萧婉手指描绘着桌上茶杯的杯沿，眼睛时不时往紧闭的木门那儿看，连萧湛同她说话她也只是随口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