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光透过纱窗投在眼睑,在黑暗的视野里点亮光明。
哈利睁开眼睛。
他环顾四周,没有四柱床,没有古老的砖石墙壁,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席梦思和刷了腻子的白墙,这是麻瓜的住所。
看到这里的装饰,哈利的脖颈开始针扎一样刺痛,他心头泛起苦水,这里的环境再熟悉不过,这里是德思礼家,那个囚禁、折磨他十余年的牢狱。
床头的日历显示今天是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八日。
距离开学还有四天。
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吵闹的响动,一个男孩在发出粗鲁的叫声,随后,又是一阵惊恐斥责,是佩妮姨妈,她尖尖的嗓音像是铁锥一样穿破一楼的天花板,传到哈利耳中。
“快安静!别让(压低声音)听到,达力亲爱的,否则他又要……”
好极了,他想,真是一场不会结束的折磨。
哈利慢吞吞地起床穿衣,接下来德思礼家的小男仆就该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了。他往身上套短袖的时候模仿弗农姨父:“哈利,小混蛋,去把地拖了。成天就知道吃饭,简直是個没用的饭桶!”他提起裤子的时候模仿表哥达力,并且配了一个打击的声音,“砰!哈哈,妈妈快瞧,哈利的眼镜又断了,看啊,真好笑。”然后,等他系鞋带的时候,哈利又模仿了佩妮姨妈,“小懒鬼,你该把盘子洗了,什么?你的早饭?这儿没你的份。”
他磨磨蹭蹭地从楼梯上下来,他脚下的楼梯间曾是他童年时的住处,是一个非常逼仄的储物间,所幸那时候的哈利因为营养不良导致身体瘦小,狭小的楼梯间对他而言也挺宽敞。
厨房里飘出培根的香气,浓烈的烟熏味让人联想到几千英里外的工厂,那些工人们是如何把屠宰场送来的好猪肉熏制成美味的培根肉的?那些麻瓜机器轰隆隆运转,电视里说养殖场里出栏的肥猪从没见过真正的草地。
来到一楼,弗农姨父一反常态,没有赖在他舒适的座椅上看报,反倒是冷静地坐在餐桌旁,看到哈利出现,他愚蠢而肥胖的脸颊轻轻颤抖,就像是在试图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但却失败了。
“早上好。”哈利瑟缩肩膀,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微不足道一些,以免哪里出了错,让这位表现反常的姨父揪住不放。
“哈、哈利,早上好。”弗农的脸颊皱缩,五官像是要互相搏斗一样,他的话格外温和,“佩妮很快就准备好早饭了。”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好像起晚了?”
哈利打了个哆嗦,急忙道歉:“对不起!”
弗农露出困惑的表情,这时候厨房里,佩妮姨妈走出来,端着堪称丰盛的早餐。哈利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盯着餐盘,试图找出自己的那份——也就是最少的那份。
不,没有所谓最少的那份。哈利盘子里的和他那胖表哥的份额是一样的。让他完全吃撑了。
天啦,哈利心想,这家人难道回心转意了?他们其实是有好心的?是了,毕竟我是佩妮姨妈的亲侄子,她终究是舍不得这点血脉的亲缘,这么多年来这家人虽然把我当成免费的童工一样压榨,但他们终究是给我提供了饭食和住处。
男孩越想越愧疚,为自己每次受欺凌后在心里默默讽刺德思礼一家感到羞耻,这么说来,其实他才是这家人的累赘,假如没有他,这户人家就应该生活在他们市侩庸俗的平凡生活里,不会被魔法界的惊奇所打搅。他们这样欺负、羞辱、讥讽、压榨哈利,也都是为了报复哈利给他们的惊吓。
哈利诚惶诚恐地把那一盘香喷喷的培根煎蛋吐司吃下去,又喝了一杯牛奶,他在德思礼家还真是没喝过纯牛奶,通常都是加了半杯自来水的奶味饮料。
餐桌旁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表哥达力把脸埋在盘子里,像猪一样拱食。往常他们总是吵吵闹闹。
哈利觉得这样的场景还挺温馨,一些快乐的情绪就像开了封的气泡水,咕嘟嘟从心底冒上来。
飞快吃完自己的那一份,他准备起身收拾盘子。佩妮姨妈连忙站起来,用僵硬的笑脸朝向他,“你放下吧!”她有些惶恐不安,“我会收拾的。”
“谢谢你。”哈利犹豫了好一会儿,“姨妈。”
佩妮干瘦的脸上不可自制地露出恶心与恐惧的扭曲神态,她连连点头。这时候表哥达力发出了小猪一样的哼哼声,脸上的表情完全就像个白痴,弗农姨父连忙把自己的吐司塞到他的盘子里,这才没让他发出更多噪音。
很奇怪,很反常。哈利觉得浑身上下都有咬人甘蓝在爬。
接下来德思礼家都像是忘了哈利这个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安排杂活。他能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自由活动,这却让他更加惴惴不安。
今天是周五,弗农姨父照常去上班,哈利在二楼窗户看到姨父与姨妈在小汽车旁道别,紧紧拥抱着,非常恩爱的样子。
“亲爱的,再忍忍,我已经订好船票和车票,一到九月份我们就出发,带着达力宝贝一起去卡萨布兰卡,再忍忍就好,就四天,以后我们再也不会遇见这个小杂种,小混蛋了。”弗农凑在佩妮耳边低声咕哝,而佩妮在他肩头上又抓又拧,哭得眼眶都红了。
哈利看着这俩夫妻的依依惜别,心里觉得有趣,他仿佛看到一只大蛤蟆抱着一头秃毛鹅。
弗农姨父朝二楼望了一眼,看到哈利在窗边和他挥手道别,他脸色一变,低声咒骂,急忙驱车离开。
这时候天色突然开始变得晦暗,早晨的太阳从东边又重新落了下去,而且角度发生了偏移,落在了东南的地平线。低空阴云堆积,落下簌簌的雪花,没过多久,街道就被脏兮兮的积雪覆盖。
世界一下子就进入了冬天。
哈利正对这异常的天象感到不安,忽然看到女贞路外的天空炸开一朵金色烟花,随后陆续又是几朵色彩各异的烟花炸开。街道两旁涌现了一群穿黑袍,戴尖顶帽子的巫师,他们手中挥舞魔杖,不断施展驱逐麻瓜咒,周围的邻居,过往的车流,通通远离了女贞路,就像是有人在路口两边放上了“前方施工,禁止通行”的告示牌,没有人再接近。
这群巫师径直来到德思礼家门口。
哈利一眼就瞧见,这些家伙身后跟着三个奇装异服的人,却正是德思礼一家。
他们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而且看样子是被巫师给下了咒,动作迟缓又呆滞。
不好,姨父和姨妈有危险!
哈利心里一沉,涌现强烈的不安与惶恐。
他翻找口袋,试图拿出魔杖,但他怎么也找不到。于是他转身去床头柜里翻。他看到自己的手在打哆嗦。
哈利瞥见日历,这上面的日期改变了,他记得先前显示的是八月份。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这是圣诞假期。他顿感惊愕。
楼下的巫师们已经挤进了屋子,他们吵吵嚷嚷,称颂着伟大的黑魔王。
“主人,我们把这几个麻瓜从卡萨布兰卡捉回来了!”
找不到魔杖,危险步步紧逼。眼下的情势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不能更糟。
为了保护亲人,哈利奋起决然的勇气,就这么空着手朝客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