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的学生们都在朝列车涌动，圣诞假期结束后返校的学生并不算少。

“哈利！快上车呀。”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是赫敏·格兰杰。小女巫抱着一本厚厚的魔法书，她的面容比哈利记忆中要成熟一些，五官更加明朗深刻，身材也如抽枝的树苗一样长开了。

赫敏看他呆呆的，于是抓起他的手腕。他就像一只风筝被牵着，钻进了深红的火车。

哈利与赫敏坐在同一个隔间，这里就他们两個人。

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窗外的风景照，分享到了朋友圈，附言：[圣诞假期结束，回归学习（笑脸emoji）]

哈利的目光留在窗外，他看到站台上有个奇怪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这样晴朗的天气里还撑着雨伞，他既不上车启程，也不奔赴下一趟列车，就像道旁的里程碑，静观历史的长河无情流淌。

“看什么呢？”赫敏顺着他的目光朝外看，“什么都没有呀。”

他的注意力和思维都像是被摧毁了，只能一点点从周边的世界里重构。

哈利瞧见赫敏柔嫩的脸颊上长着细细短短的绒毛，就像一颗毛桃，在车窗投入的光芒里，她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在玻璃上，让人想起浓厚的纯净蜂蜜。

“嗯？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有些傻乎乎的。”赫敏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哈利盯着她的手，形态纤长而有很清晰的骨节，每一片指甲都扁扁的，像是纤薄的石英，皮肤细腻白净，没有任何难看的污渍和伤损。

赫敏凑上前来，他们的脸贴得很近，哈利能嗅到她身上麻瓜洗衣皂粉的那股特别的香味，就像是阳光和雏菊。她乱蓬蓬的头发就像垂落的棕色海藻，轻轻刷过哈利的眼角，他不自觉眨了眨眼。

随后他就开始流泪，完全遏制不住。

“怎么了、怎么了？”赫敏慌慌张张的翻找肩包，拿出魔杖，然后是一块柔软的格子手帕，塞进哈利手里，“快擦擦，哈利，别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像是猜到了，怒气冲冲地说：“是不是德思礼一家又欺负你了？他们可真不像话，说实在的，就该好好教训他们。至少不能再把你当作家养小精灵一样欺负了呀。”

不。哈利痛苦地摇头，不，德思礼一家已经完了，他们都死在了那个凄惨的圣诞假期。

赫敏抓起哈利攥着手帕的右手往他脸上凑，试图能擦一擦泪水，但这样做并不起效，哈利的手臂像是关节生锈的机器，她也没法夺下他死死捏住的手帕。于是只好用手去抹他的泪。

“别碰我。”哈利瑟缩着后仰，他的动作让赫敏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得难堪而不知所措，“我用不着你，求求你，别碰我了。”

不要为一个残忍的杀人犯拭泪，他不值得一丁点的同情。也不要让干净的手被罪恶的血玷污，她还纯洁清澈，不谙世事。

接下来的旅程简直比连上十节魔药课还折磨，说起魔药课，哈利想起斯内普，这个盛气凌人的教授再也不能对他指手画脚了。因为他死了。

临死的时候还试图挡在莉莉·伊万斯身前。

被烈火吞噬的嘴唇一遍遍开合。

他在说：对不起。

哈利轻轻眨眼，蓄满的泪水哗的一下滴落，模糊的视野稍稍清晰了一些。镜片上还是氤氲着热雾，他摘下来，用袍子的衣角擦拭，没有动用赫敏的手帕。再次戴上眼镜，他觉得好多了，把手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窗沿，朝对面稍稍推了推。

相对而坐的赫敏正低头看书，这个小女巫总是这样认真、执着，冰雪聪明。

但此刻她显然心事重重，神思不属。

当哈利把手帕推过来时，她先是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他。

两双色彩各异的眼眸里的情绪就像海潮一样此起彼伏。

终究还是她心软了，用力合上书本，起身坐到他身边。

哈利往窗户方向缩了缩，他在不自觉发抖。赫敏噗嗤地笑出了声，“你怎么像只护树罗锅一样胆小？”随后，她又严肃又担心地问：“哈利，你还好吗？是因为什么在伤心？邓布利多没事的，他只是需要修养，圣芒戈医院的护士都说他的情况稳定了。”

“邓布利多在医院？”哈利语气嘶哑，“他出了什么事？”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但真怕邓布利多也因自己而死。

“你连这都记不得了？圣诞节的时候，邓布利多食物中毒了，陷入了昏迷。”

哈利由衷舒了一口气，“那现在的校长是谁？麦格教授吗？”

“没错。”

“你再多和我说说，学校出了哪些变化。”

每当赫敏开一个头，哈利总是让她再往前说说，整个二年级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

“一年级结束后，奇洛教授主动辞职了。二年级来了个叫洛哈特的教授，他是个没用的草包……今年暑假的时候，阿兹卡班里的很多囚徒越狱，大家都说神秘人回来了，魔法部还派遣了摄魂怪在学校里巡逻……今年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教授叫卢平，他待你很好，不过和斯内普教授很不对付，好像他们以前是同学……”

小女巫的唇荚翕张，就像两片柔软的粉红蛞蝓。

哈利心想，真奇怪，以往他和罗恩都受不了赫敏的喋喋不休，可现在却恨不得她永远不要安静下来，就这么一直说吧，让清脆的嗓音就像一群飞鸟，永远在少年的天空翱翔。

“……对了，你的那个东西还在吧？”赫敏的话在这里中断，就像所有的美梦都会醒来。

“什么？”

赫敏从巫师袍的内衬口袋拿出一只小小沙漏，“时间转换器呀。我和你一起申请的。三年级我们都选了十二门课，很多课时重叠在一块，不用这个东西偷时间，根本学不过来。”

哈利感到口袋一沉，他取出一枚相同的计时器，金色，还挂着细长的链子。

“你没弄丢就好。你今天怪怪的，一定是经历了很糟糕的事情。我怕你连时间转换器都弄丢。”赫敏把自己的那枚沙漏藏好，“你没忘记这东西怎么用吧？好吧，我再说一遍。旋转沙漏一周，时间倒退一个小时。很简单，对吧？”

这句话就像滚烫的熔银，注入哈利冰凉哀伤的心脏，他感到浑身的血在沸腾。

“你说什么？这个东西能让时间倒流？”

“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它只是给你更多学习和休息的时间。过去的事情是没法改变的。”

不，你错了，过去是可以改变的。

哈利坚信不疑。这个念头来得古怪，但他就是如此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