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建造的酒馆很普通,平凡的砖石和木料堆砌成平凡的屋舍。
但他决定让这间酒馆变得不普通。方法就是他向邓布利多解释的那样,通过散播传说,让酒馆诞生思念体,随后,再想办法给思念体赋予魔力。
在这个过程里,林德要探索的不只是思念体的奥秘,更要一窥魔力的真髓。
他现在要进行的第一步,就是让三杯旅行酒舍变得知名,让它的故事流传开来,变成世界十大未解之谜那样的著名假新闻。
林德展开莫拉之书,寻找那些疾风骤雨一样的旋律,这是旋律主人陷入矛盾激烈,生死紧要的关头。当人陷入危难绝望的时刻,倘若能见到一间温暖的酒馆,能安全地喝一碗热汤,饮一杯烈酒,与此地的经营者有一番改变人生的对话,这样的故事必然是印象深刻,制造的思念也将如宝石般隽永。
邓布利多在圣诞假期的第一天来到酒舍,此时距离酒舍正式营业,才过去不到二十个小时,店里都是来参加开业庆典的朋友。
他端着一杯蜜酒坐在壁炉旁,把那双冻坏的脚伸出来烤火。一旁的阿冉法师见了就往他脚上倒些药水,把冻疮都给治好了。
邓布利多问起林德为什么把酒店开在这儿。
林德说因为这是第一站,很快,第一位客人就会上门的。
……
法比安·鲍尔今年四十三岁,已婚,育有二子一女,住在纽蒙迦德附近的村庄,务农为生,每年夏季进城打工。
他的家乡没什么可以称道的产业,倒是交通条件还不错,村子周边随处可见二战时期的军事设施。这里曾经有德军的一個营驻扎。后来德国人不见了,不是被联军的飞机坦克赶走的,而是在某天突然集体失踪。
当地一直有传说,森林里住着女巫,每到夜晚会带着狗群外出狩猎,每隔数年她会现身,在村庄里带走年轻的处子作为接班人,这是个流传千年的古老传统。
四四年十二月的一天,几个德国士兵在村外的林地里捉到一个独自玩耍的犹太女孩,在送去集中营的路上就枪毙了她。当天夜晚,德军营地传来激烈的战斗声和尖锐的呐喊,爆炸声山摇地动。等天亮,平静过后,村民通知了附近的游击队。派出的战士前去观察,发现营地已经空无一人,但随处可见穿着德军军服的洋娃娃。
大家都说是女巫把这些士兵变成了玩具。这件事十分荒诞不经,后来出生的年轻人都没见过所谓女巫寻找接班人,于是认定这都是老一辈的胡扯。
直到洛哈特信息灾难爆发,也就是今年八月份席卷全球的异常事件,村民们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魔法。
村庄的一些人前往城市,把他们当地的传说大肆宣扬,于是从十月份开始,原本宁静的村落来了许多外地的游客,他们来寻找女巫的踪迹。法比安和村里其他男子觉得有利可图,于是主动担任向导,带这些旅者前去当年德军的营地参观,讲讲他们老掉牙的故事,也能赚一笔不菲的导游费。
这门生意还算好做,但竞争太激烈,很快,越来越内卷的村民不断把游客带到林子深处,有些甚至去往了纽蒙迦德,那座阴森森的堡垒。法比安的生意一落千丈,妻子埋怨他不肯带那些人傻钱多的游客去更偏僻的地方,也没能力编几个耸人听闻的故事来吸引眼球,实在是靠着金山都吃不饱饭的蠢蛋。
法比安已故的父亲是当年游击队的一员,手底下管着五个士兵,1945年1月,他接到上级命令,带队前往村庄东部的一处火车站观察德军的军事调度,但在穿过一片松柏林的时候在一阵突然的雾气中迷失了方向。
“我见到了女巫。是位年轻又美丽的女子。”父亲对年轻的法比安说,“她说‘你们闯入了我的住所,你这里总共六个人,一半要留下,一半可以走。’……最后走出来的只有我一个。因为这件事,我被当作叛徒和逃兵,差点被同志们枪毙,一直到四五年三月,苏联的同志们来了,游击队解散,我才回到村里。”
正因父亲的告诫,法比安一直对巫师抱有戒惧之心,不愿带游客涉险。
但面对稍纵即逝的赚钱机会,法比安的原则还是被现实打败了,他决定前去寻找父亲当年遇到的女巫。他在家中的储物柜翻出父亲使用过的二战军事地图,那条侦测路线标得清清楚楚。法比安的故事很快吸引了十几名游客的兴趣,一行人准备好宿营工具和拍摄设备,在圣诞节临近之际出发探险。
事实证明,居住在森林里的巫师不喜欢被打扰。
经历一天一夜的跋涉,法比安成功带领游客抵达了传说中的女巫小屋,这地方相当隐蔽,藏在一处山谷里,入口处遍布荆棘,乱石嶙峋。照他父亲的说法,这种路已经属于非常好走的,真难想象当年游击队的经历。
他的主意是远远参观一下即可。但架不住好奇心爆棚的游客偏偏要上去敲门,拦都拦不住。
住在木屋里的是位鹤发鸡皮,形貌枯槁的老妇人。
她笑眯眯地把送上门来的麻瓜变成了狗。原本活生生好端端的人,变成了只会汪汪叫的牧羊犬。女巫挥动魔杖,无形的鞭子就抽在这群被变形的游客身上,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
法比安吓坏了,他站得最远,因此逃得最快。
然而等他艰难狼狈地逃回村庄,才发现那名老女巫已经在他家里等候了。
“小羊羔,你要去哪儿啊,亲爱的?”老女巫的身边蹲着三条遍体鳞伤的牧羊犬,法比安的小女儿被绳子捆住,当着这个农民的面,也被变成了狗。
“就剩你啦。”老女巫桀桀怪笑起来。
……
三杯酒舍的柜台附近有一个小舞台,摆放着十几件乐器,莫拉之书展开在乐谱架上,吟游诗人喝得微醺,主动往舞台上一站,拿起鲁特琴,照着莫拉之书上的谱面演奏。
酒馆里陡然响起急促的音符,鲁特琴在压抑的低声部徘徊,显得孤木难支。与人闲聊的月影女士被舞台吸引,坐到小钢琴前,演奏出心惊肉跳的邪恶旋律,仿佛一片阴云追逐着鲁特琴。
感兴趣的宾客加入演奏。龙裔拿起了鼓槌,敲出奔逃的鼓点,神人菈妮的傀儡躯体,具有两双手臂,同时演奏小提琴与中提琴,弦乐阴森而冷酷。
喝得酒酣耳热的矮人们都放下杯子,大家安静倾听,乐章中凄惶的曲调是一位即将遭遇横死之人的临终挽歌,他正被人追杀。
这乐曲在最宏大可怖的时刻,陡然一转,从冷酷阴森,化作轻松与悠扬。
那鼓点本已经混乱,但逃进了避难所,重新安定下来。那鲁特琴本已经被钢琴淹没,但此刻再次清晰。提琴奏出的凄凉风暴,也变成悠闲的惠风。
酒客们紧皱的眉头松开了。矮人低声哼唱古老歌谣,赞颂美酒与宴会的主人。
轻松的旋律里,酒馆的门被急促敲响,有人在大喊“Hilfe!Mach sell die Tür auf![救命!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