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义父,或许已将她这辈子的好运气全用完了,因此她后来一再坎坷:先是义母病故,再是义父家道中落、心上人又要另娶……而她年年前往西岭雪山,也始终没有寻到一丝生身父母的消息,直至如今,沦落飘零。
西岭月突然有些难过,连忙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裴将军,今夜我若是……若是回不来,麻烦你想法子……把我葬在西岭雪山脚下。”
裴行立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握紧她的手:“既然知道危险,你为何非去不可?”
西岭月沉默片刻,神色突然变得黯然:“你可曾犯过什么错,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此言甫罢,她没再给裴行立开口的机会,朝他嫣然一笑,转身跑进了巡逻队的营房之中。
望着她义无反顾的背影,裴行立眼中的忧色越来越浓,夜风忽过,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预料到这一夜注定无法平静……
在裴行立的指点下,西岭月成功混进了巡逻队的营房,跟着他们前去巡逻。这支队伍走的路线正是地牢方向,但由于西岭月脸生,路上遇到了两三次查问,她便按照裴行立的交代,及时掏出腰牌,报出身份,再说上几句特有的暗号。
夜色已深,她掩饰得又好,便也有惊无险地糊弄过去,随巡逻队来到地牢附近。依裴行立的说法,地牢共有两个入口,正门外守卫重重,决计无法混入但还有一个隐秘的侧门,常年不开,知道的守卫也不多,入口就藏在中院的一座假山之下。
亥时二刻,假山附近的侍卫换班,此时也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便于潜入。西岭月找了个借口掉队,来到那座假山旁,装模作样地在附近巡逻,借机将守卫的情形勘查了一遍。
一切如常,并无重兵把守,大约是因为这个侧门太过隐蔽,李锜便也有恃无恐。眼见新的一批守卫已经到来,正在与旧的守卫交接班,西岭月迅速走到假山后蹲下身子,借着掩护将铠甲脱掉,藏在一个凹槽之中。然后她顺着假山向下攀爬,一直爬到最底部,直到地平面高于她的头顶,她才算是彻底安全,开始寻找入口的位置。
西岭月拨开刻意栽种的花草,再搬开几块奇石,侧门的入口便显露出来。她拿出裴行立给的三把钥匙,将三道铁栏杆门逐一打开,再将奇石、花草搬回原位,将三道门从里重新锁上。她不敢点火折子,站在门内适应了片刻才继续前行,幸好这甬道通往地牢中央,越走越亮,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已能清晰视物。
眼看已经走到甬道尽头,地牢的岔口就在眼前,西岭月定了定神,从怀中掏出几根迷香,正打算点燃,突然听到牢内有人大喊:“什么人?”
西岭月吓得转头就跑,一口气跑了半程,却发现无人追来,甬道内一切如常。她觉得好奇,挣扎良久还是决定再回去看看,于是又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贴着牢房岔口的墙壁倾耳细听。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她的错觉,牢内的确安静过头,没有说话声,也没有来回走动的声音,一片死寂。她大着胆子将岔口的门打开一条缝,只一眼,大为惊异牢内竟然没有侍卫!
难道是走错地方了?她索性将头探进门内四下张望,这才发现并非没有侍卫,而是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空气中没有一丝血腥气,反而有一种说不清的淡淡香气,看来是有人将他们都迷晕了。
呵,原来是遇上了同道中人!西岭月屏住呼吸以袖掩面,闪身走进牢内,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除了一地呼呼大睡的侍卫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影。由此可见来劫狱的人不多,若是人多,绝不会用这等方法。她寻思着,既然都是同道中人,应当不会为难她,说不定还能互相帮忙。
这般一想,她便也放开胆子往牢内走。这里所有牢门都是铁铸的,每扇门上只留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门洞,用来通风及送饭。这种牢门有一个好处:里头的人看不到外头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劫狱也好,斗殴也罢,都无法形成大规模的起哄。
西岭月沿着左右两侧的牢门寻找,来到编号为“廿二”的牢门口。她先看了看锁头没有被打开过,看来“同道中人”不是来救那两名刺客的。她又打开门洞朝内看了一眼,门内烛火昏暗,隐约可见两个蓬头垢面的人坐在地上,丧气地垂着头。
西岭月压低声音询问:“请问两位是常州义军的刘军使和王统领吗?”
牢内两人闻声抬头,齐齐望向门外。借着昏暗的烛火,西岭月勉强看清了两人的长相,正是行刺李锜失败的义军,即一高一矮两名侍卫。
她心中大喜,连忙掏出钥匙开锁,推开牢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汗臭味,不过才短短两日,李锜便已将两人折磨得不成人形,满身血污。
西岭月见状大感愧疚,连忙走上前去自报家门:“两位英雄,我是受人所托前来营救,还望两位能相信我,这就随我出去。”
那两名刺客虽然有伤,但神志尚且清醒,高个侍卫望向蒙面的西岭月,开口问询:“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是一位故人,自认愧对您两位,特意派我前来营救。”西岭月模棱两可地回道。高个与矮个对看一眼,均坐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西岭月料到两人受过酷刑,便从袖中摸出瓶伤药递了过去:“两位伤势如何?还能走吗?”
两人仍旧看着她,默不作声。
西岭月有些着急,生怕耽搁太久被人发现,急道:“二位可以不信我,但常州的义军还等着二位回去主持大局,你们若再犹豫,就要全军覆没了!”
此言一出,两人脸色大变,却执着地不肯出声。
西岭月猛然醒悟,暗道一声糟糕,正要回头,一把利剑已从她背后伸了过来,冷冷地横在她的脖颈之上,一声质问随即响起:“谁派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