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李忘真的每一句话,都似一根针重重扎在西岭月的心头,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咬紧牙关,遏制自己不说出恶毒的言语:“你示威够了吗?你可以走了。”
“我不是来示威的。”李忘真望着烛台上的幽幽烛火,“我是想帮你。”
“不必了。”西岭月强忍悲愤,神态倔强,“我自己会想法子。”
“幕后主使心机深沉,你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脱身。”李忘真也不欲多说,执起烛台淡淡地道,“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会修书给他,倘若此事解决不了,我会向姑丈说出真相。”
西岭月惊讶地抬头看她:“你居然会救我?”
“我不是救你,我是救我自己。”李忘真执着烛台转身往外走,直至走到牢房门口,才续上一句,“你若死在镇海,我无法向他交代。”
她打开门走出牢房,“吱呀”一声,牢门重重关上。西岭月这两日实在太过劳累,虽然地牢内陈设简陋,她还是睡得很沉,一觉直到天明。她刚醒来不久,牢门上的小格子便被人打开,是有侍卫送了吃食和水进来。许是裴行立或李忘真提前交代过,饭菜居然还不错,水也清澈能入口。西岭月不知下一顿饭会等到什么时候,便一口气把饭菜全部吃完,正打算从头到尾把事情梳理一遍,此时牢门突然又打开了,这一次出现的是裴行立。他扫了一眼她手边的碗碟,见吃得干干净净才略感放心:“不错,我就怕你自暴自弃。”“不会的,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努力争取。”西岭月神色坚定。裴行立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仆射要亲自审问你。”“现下吗?”“嗯。”裴行立没有多说。
西岭月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吧。”
裴行立却站着没动,突然走近几步到她面前,慎重问道:“眼下无人,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来镇海有什么目的?只有说实话,我才能想法子帮你。”
西岭月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多谢您的好意,但我不想连累家人。”
裴行立也能理解她的想法,更知她心意已决,不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说着已拿出一副镣铐,准备给她戴上,“你暂且委屈一下,我不能太徇私。”
西岭月见他拿起镣铐,脑中猝然火花闪现,后退两步躲了过去:“裴将军,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那夜你拦着我逃跑,让我假扮蒋韵仪进府,还帮我出谋划策,究竟是为什么?”裴行立身子一僵:“你怀疑我?”
“如今我怀疑任何人。”西岭月警惕地道。
裴行立并未生气,只是觉得无奈:“你太傻了,此事若真是我主使,你在这种四下无人的时候质询我,岂不是给了我灭口的机会?”
西岭月颇为笃定:“你才不会在牢房里动手,那么多侍卫在外头看着,岂不是坐实了你杀人灭口的罪?”
“说得也是。”裴行立故作一笑,把镣铐戴在她的双手之上,顿了顿,最后问道,“那晚……与你一同劫狱的男人,你还是不能说吗?”
西岭月紧抿着唇,意思不言而喻。
裴行立自知无权置喙,唯有叹道:“好吧,他若还是个男人,但愿能想法子救你。”
两人一并离开地牢,前往世子内院。
西岭月还未走近,便闻到院子里充满一股浓重的檀香味,她脚步一顿:“这什么味道啊?”
“是世子最喜欢的熏香。”裴行立并未觉得异常。
西岭月却使劲闻了闻:“不对,前晚我来这里见世子时,并没有这么浓的味道。”
“你还有心思想这些,先进去再说。”裴行立故意板起脸重重推了她一下,装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西岭月被推得踉跄一步,也刻意与他拉开三分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跨入院门,走进正厅。
李锜、高夫人、李忘真早已在此等候。西岭月不等吩咐便主动跪下,朝几人见礼问候。
李锜早已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便直奔主题:“上次在书房,本官与你打过交道,聪明人不说暗话,你说是不是?”
西岭月知道李锜的厉害,不敢敷衍:“李仆射有话请讲。”
“很好。”李锜双手负在身后,走到西岭月面前,“你与蒋府的恩怨,本官没兴趣听。劫囚之事本官心里也有数,不过是常州一群逆贼所为。本官只想知道你来这府里有何目的,接近我儿意欲何为?”
听闻此言,西岭月暗暗在心里盘算。李锜这番话透露出了好几个信息:其一,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与“蒋公”的交易,他对谁是真千金谁是假千金并不关心其二,福王李成轩没有被捉住,否则李锜不会说是“常州一群逆贼所为”其三,他只关心世子李衡的去向。
这般一分析,西岭月心里也有了底,忙道:“禀仆射,民女与蒋府既没有恩也没有怨,只是拿钱办事。昨夜府上又是失火又是劫狱,民女也一无所知民女更加没想过要接近世子,相反一直在想法子逃离贵府。”
李锜自然是不信,眼中闪过厉色。
西岭月在牢中早已打好了腹稿,忙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民女本是个孤女,来镇海是想寻亲,奈何亲人没寻到,却遇上了蒋公……”
西岭月将自己如何与“蒋府”达成协议,如何在金山寺偶遇李衡和裴行立,如何被“蒋氏夫妇”胁迫来做客,又是如何让李衡误会自己是故意接近……这一系列事情全说了出来,一直说到前晚自己与李衡的最后一次见面,只是只字没提裴行立在其中的作用。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民女不敢有任何欺瞒。”西岭月故作委屈地说完,重重磕了个头表示诚心。
李锜、高夫人与李忘真都不知这其中经过,也是头一次听个完整。几人既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有些道理,均是半信半疑。
高夫人最先提出疑惑:“寻常女子若是得了我儿青睐,不知要多开心,你为何要逃?”
“因为我是假扮的啊,我怕被揭穿!”西岭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道天下的娘都一样,看自己的儿子最好。
高夫人想了想,似乎也是,遂住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