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月如蒙大赦,虚伪地对李成轩说道:“天色不早了,要不王爷留下吃个晚饭?”
李成轩瞟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西岭月又“哎呀”一声:“看我都忘了,这事要保密,不能让李仆射的人知道……那王爷您慢走啊!”
“装模作样。”李成轩不屑地评价,摆手道,“你记得再去看看那两扇屏风,我会让小郭留下帮你。”
“小郭?”西岭月看了看车外,有些抗拒,“他……还是算了吧。”
“怎么,你质疑我的人?”
“民女岂敢!”西岭月欲言又止,只得行礼答应,“多谢王爷将心腹拨给我……您路上慢点。”言罢她竟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正要请小郭侍卫多多关照,背后却猛地一痛,是一锭金子从马车里飞出来打到她的后背之上,又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西岭月连忙捡起,朝车内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办案经费。”
翌日一早,西岭月便与李锜联络,想再去看看那两扇黄金屏风。李锜很快便安排了马车来接她,马车悄悄驶入节度使府的后门,西岭月下车改乘肩舆,来到高夫人所住的宝华院。
李锜就在正厅里等着她,西岭月敛衽行礼:“见过李仆射。”
李锜虚抬右手:“起来吧,本官还有要事,只有一盏茶的工夫。”
西岭月闻言不敢耽搁,连忙随他往藏宝阁走去,边走边关切地问道:“高夫人还好吗?”
李锜叹了口气:“忘真陪她去金山寺散心了。”
李锜共有两个儿子,除李衡之外,还有一名庶出子,年纪比李衡要大。因此李锜虽伤心,倒也不至于一蹶不振。但高夫人就不一样了,死的毕竟是她唯一的亲生儿子。西岭月能体会到高夫人的伤心欲绝,一时也是黯然无语。
“你昨日可找到什么线索?”李锜开口发问。
西岭月想了想,此事没必要瞒着李锜,也瞒不住,便实话实说:“我昨日去了荣宝屏斋,大致询问了黄金屏风的铸造事宜。那间铺子的掌柜您认识吗?”
“不认识,”李锜回道,“本官平日政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小事,铸造屏风是夫人一手操办。”
西岭月听到此处脚步一顿:“用黄金来铸造屏风,又是谁的主意呢?”
李锜回忆片刻道:“本官依稀记得夫人最初是想打造一对黄金龙凤,后来又突然改变主意,说是铸两扇屏风。”
“看来是有人劝说夫人改变了主意,这劝说之人就很可疑了。”西岭月连忙指出,“您能查出此人是谁吗?”
李锜摇头:“此人恐怕只有夫人知晓,她如今正是伤心之时,本官怎好再去问她?”
西岭月有些失望,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寻思片刻,只好再问:“那荣宝屏斋也是夫人找来的吗?”
这次李锜倒是知道些内情:“不是。那铺子每年都送来一些新屏风,有时一两扇,有时七八扇,夫人很喜欢,便主动提出给他添些生意。”
原来如此,倒也没什么可怀疑的。李锜是镇海之主,荣宝屏斋在此地做生意,自然少不了年年“孝敬”,高夫人一开心,赏他些生意也很正常。眼看藏宝阁在即,西岭月也没什么可问的了,背过身让李锜打开机关,与他一同入内。
有了上次进入藏宝阁的经历,西岭月看到那些奇珍异宝已不会大惊小怪了,她径直走到两扇黄金屏风跟前,再一次打量
其上的画面没变,仍旧和上一次见到时一样诡异:第一扇中,萧史、弄玉在一处屋子里合奏第二扇中,弄玉手中的笙变成了一把匕首,刺向萧史的心口……
西岭月抬手触摸这浮雕的图案,再次感叹这技艺巧夺天工,毫无修改后的痕迹。而除了浮雕之外,屏风的式样也十分讨喜,四角分别雕琢了蝙蝠、鹿头、兽面、喜鹊,象征着福、禄、寿、喜四种大吉之象,心思可谓精巧至极。
李锜见她时而蹙眉,时而赞叹,不禁询问:“怎么,你看出了蹊跷?”
“还没,只是觉得这屏风太美了,凶手拿它来做文章,实在暴殄天物。”西岭月口中感慨着,心中又想,凶手能这般暴殄天物,用上等绢帛写血书也不算奢侈了。
如此一分析,裴行立现今还寄人篱下,好像并没有这个财力挥霍。而且他武艺高强,平日又常与李衡待在一起,若真想杀害李衡,也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吧!
西岭月心里为裴行立开脱,纤长的手指也不自觉地停顿下来,却突然摸到了屏风上一小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她打眼一扫,好似是这屏风上略有瑕疵,没有打磨平整,可她转念一想,这屏风是节度使府定做的,容不得一丝一毫马虎,想来荣宝屏斋也没有胆子在细节上敷衍李锜夫妇。
于是她拿起烛台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瑕疵,而是刻了四个小字!
“时、维、九、月。”她小声读了出来。
时维九月!西岭月后知后觉,连忙跑去查看另一扇屏风,果然在同一个位置发现了另外四个小字:序属三秋。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这是……
这还是滕王阁序中的句子!西岭月感到分外诡异,忽然打了个冷战,看向李锜:“这……这两扇屏风上有字!刻的是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李锜脸色乍然变青,连忙跑过去查看,随即又沉默起来,良久才叹道:“九月……难道是天要亡我?”
西岭月没听懂他话中之意,但她想到了另外一点:上次来这密室的时候,她明明仔细看
过这两扇屏风,也记得很清楚,屏风上没有任何字。
这才不过两日工夫,怎么就多了八个字,而且又是出自滕王阁序?这一定是新刻上去的!西岭月瞬间醒悟过来,大喊道:“快,快去荣宝屏斋!”
只可惜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