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是谁？”

路明非打出一行字。

为了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他决定陪对方将这出戏演完。

“很可疑对吧？你父母六年没回家，忽然推荐你上一个美国学院，你成绩一般……不，是差劲得很，学院却授予你高额的奖学金，你在面试时分明胡说八道了一通，可面试官却说你打得太好了。和这些比起来，我知道你暗恋谁，实在不算什么。”

“你们学院的人一直在监视我？”路明非问道。

“不算是，”陈墨瞳回答道，“准确地说是诺玛做的，她是学院的计算机系统，拥有超强的搜索能力，她可以时刻关注每一位候选人的情况。”

“候选人……是什么意思？”

“别想着套我话，”陈墨瞳十分警觉，“想知道，那就加入我们卡塞尔学院啊。”

路明非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对方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我知道你纠结是因为陈雯雯，那要不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师姐，我告诉你陈雯雯在想什么。”

“师姐。”

“真乖，”陈墨瞳回道，“其实吧，女性的直觉告诉我，陈雯雯她……”

“什么？”

“她不喜欢你。”

换做以前路明非肯定不会相信，他始终觉得自己和陈雯雯属于双向暗恋。

直到赵孟华在文学社活动的当天向陈雯雯表白，二人幸福地手牵手站在台上，只有那一刻他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条败犬。

“开玩笑的，”陈墨瞳继续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姐，那我就帮你参谋参谋。”

“首先，所有女孩都是要追的，你不主动，难道还惦记着人家跟你表白呐？”

“师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路明非有些好奇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建议。

“破釜沉舟！对所有人说你喜欢她，大声地说。把男人的尊严和未来都赌上去，你懂女孩吗？没有一个女孩会真的讨厌一个男孩对她足够诚实和大胆的表白。”

“她不接受怎么办？”

“带着你美好的失恋记忆飞往美国。”

路明非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他感觉记忆中似乎也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像现在的诺诺一样劝他去向陈雯雯表白。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对方的身份。

如果就是陈墨瞳的话他绝对不可能忘记，因为这女孩无论样貌还是性格都实在是太突出了，只要有过接触一定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消除记忆的魔术，迦勒底的从者里就有不少能做到吧，就算是本王也略知一二。”

说是去想办法制作魔术载具的吉尔伽美什突然又冒出来说了一句。

“你还会消除记忆？”路明非一愣。

吉尔伽美什手中出现一本金色的魔导书，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路明非侧过身子，看见了他藏在背后的右手紧握着的斧头，顿时不再怀疑。

谁说物理消除就不算记忆消除了？

不过经他这一提醒，路明非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记忆不算太好，但却也从来不会忘记重要的事情。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很清楚自己是为什么喜欢上陈雯雯的。

那是一个下午，教室里只有他和陈雯雯两个人，他在擦黑板，陈雯雯穿着白棉布裙子，运动鞋，白短袜，坐在讲台上低声地哼着歌。

夕阳的斜光照在新换的课桌上，窗外的爬山虎垂下来，春夏之间的傍晚，格外安静。

陈雯雯忽然扭头问路明非，你加不加入我们文学社？

路明非觉得那一刻是永恒的，窗外的花草疯长，夕阳下坠，蝉鸣声仿佛加速了一百倍。

没有终点的初恋同样值得铭记，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这段时间和陈雯雯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没道理忘记了是谁教他去当面表白的。

然而重新被挖出来的回忆并未被立刻掩埋，他周围的时间依旧在加速流转……不，应该说是逆流才对。

人类文明的痕迹在一点一点消逝，很快他的视野里不再能看到城市，无边的洪水，从天顶降下的炙炎，震颤的大地与不歇的狂风……

末日景象过后，天地重新归于一片荒芜，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蒸汽列车在旷野上行驶。

路明非觉得自己似乎就坐在那辆列车上，目的地是一棵矗立在天边无穷远处的巨树。

巨树枯萎的枝条向四面八方延伸，织成一张密网撑住皲裂的昏黄天空。

荒原上遍地枯骨，黑色的巨兽正从骨骸堆的深处腾起，双翼挂满骷髅，张开巨大的膜翼后，仰天吐出黑色的火焰。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将路明非从梦境中唤醒，他靠在椅子上做着深呼吸，衬衣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吉尔伽美什没有说话，坐在床沿冷眼旁观。

从他的视角里，能清楚地看见路明非瞳孔中刚刚熄灭的黄金色火焰。

脸上多出来愉悦的微笑，但这位王掩饰得很好，在路明非转过头看向他的同时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人畜无害的阳光少年。

“我……看到空想树了。”

路明非说道。

他的心情从未如此沉重过。

他不知道刚才那些记忆的来源，但画面中的空想树已经近乎育成。

只等生根发芽的那一刻，泛人类史就将被彻底抹去。

同时让他感到奇怪的，还有这株空想树的样子。

似乎和之前的几株完全不同？

“但如果不是空想树的话，那到底又是什么？”

“哼……幻象而已，”吉尔伽美什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他的身形就再次消失了。

路明非等心情平复后重新看向屏幕。

在他走神的间隙，陈墨瞳已经发了好几段留言过来，头像也重新变成灰色，应该是下线了。

“要送花哦，如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玫瑰吧，深红色的。没有女孩会真的不喜欢玫瑰花；还要有感人的音乐，最重要的是当着所有人说出来，这是你的胆量！”

“看在你喊我师姐的份上，祝你成功。”

“不过，在你成功的时候，卡塞尔学院这条路，对你也就永远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