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太君一行人走远,木家骅对箫音斥道:“太君说你行止有失,既如此,你边去大小姐那做个洒扫的三等丫鬟,好好学习规矩。”
箫音乖顺的称诺,木家骅又瞥了白苏燕与冬景一眼,便挥袖离去。
木夫人看丈夫头也不回的走了,叹了口气,对还跪着的人温言道:“你们起来吧,冬嬷嬷,太君相信你的能力,这两个丫鬟就交予你好生,莫要令我与老夫人失望。”
“诺。”
“把人都带下去罢,”木夫人本就彻夜未眠,又见丈夫丝毫没有放软态度,一时间只觉得头昏脑胀,又见冬景还是领着人跪在那,半天不动,只得又问道,“奶娘还有其他事?”
冬景犹豫了一下,先示意几个小丫头先去厅外候着,那群没被挑中的丫鬟也有人领走,等人出去了,看了看木夫人背后完全陌生的大丫鬟,抿了抿唇,“夫人,请恕老奴僭越。”
木夫人揉着额角,强打精神,“奶娘客气了,有什么但说无妨。”
冬景又磕了三个响头,“老奴腆着脸求夫人一个允诺,请夫人三年后将燕燕许给府外之人。”
“奶娘,何出此言?”
“老奴知道这个要求很是过分,可是因老奴侄女之事,使得家主主母不和,本就是我们奴婢的过错,今日承蒙太君、夫人看得起,但三丫岂敢奢望伺候贵人,甚至长久在府中扎根,妨碍主子气运。”
木夫人一时脸色苍白如纸,不知该说什么,冬景的意思她怎会不懂,冬景这是怨她多事,害的燕燕被连累,怕木家骅对燕燕下黑手,可三年后是大选,夭华若被选上,身边怎能少的了信得过的贴心人?
这次挑选侍婢,本就为了三年后大选准备,特特从家生子里挑,就是为了拿捏住两个大丫鬟,免得无牵无挂的万一日后心大了,不好控制。
“奶娘,我只能许你侄女前程,婚事就再说罢。”木夫人转开了脸,不去看一向亲厚的奶娘失望的神色,终究还是自己女儿重要。
“夫人,夫人,婚姻亦是前程,老奴求您,看在老奴一家辛苦多年,从无二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冬景说着又是狠狠磕了好几下,把额头额破了皮,渗出血来。
木夫人张了张嘴,还不待说话,她身后的大丫鬟冷哼一声,“嬷嬷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些下人伺候主子是应该的,怎好那所谓的“功劳”来要挟主子?”
“住口!”木夫人严厉制止,看着冬景额上淌下的血,长叹一声,却还是说,“嬷嬷下去好生休息,过会我命人送些上好的药物予你。”
被训斥的大丫鬟虽然闭了嘴,但是在木夫人身后却是朝天翻了个白眼。
冬景一时间面如土色,她本想拼着最后的老脸,求得一个许诺,好保全姐姐最后一点血脉,可她怎忘了三年后便是大选,木夫人如今也定是发现府里的人出了问题,才会不管不顾将三丫都拿来充数。
今天挑人已经嫌少管事的林太君出现在厅上,她先前还没觉得,现在才恍然,这分明是木夫人的意思,拿孝道来压木家骅。
厅外,就剩下三名小丫鬟候在廊下,听不请里面在说什么,只看见冬景狠狠向木夫人请求磕头,似在哀求什么,又似在向主母讨饶。
白苏燕乃习武之人,五感较一般人敏锐,能将里头的话听个大概,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千,真正的三丫早已因病死在半途,就算没病死,“氐貉”派去的人也会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痕迹。
她这个“三丫”是假的,可冬景对“三丫”的维护之情是真的,而她却利用着他人的真心实意,使着她曾经不齿的下作手段。
“燕姐姐?”被人突然一唤,白苏燕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叫唤她的是之前木家骅点的箫音,“姐姐能听得见里头在说什么吗?”
白苏燕心下一惊,脱口道:“听得不甚清楚,看姨母那样,不知是因何事惹恼了夫人,我……我担心姨母,仔细去听,却也听不清楚。”
箫音瞥了眼厅内,“原来如此,我看姐姐似乎出神,还以为姐姐天赋异禀能听见呢!”
白苏燕低下头,抿着唇角,似在担忧,眼尾却不动声色打量着箫音,虽弯着腰低首敛眉作谦恭之态,一举一动很是符合下人的规矩,只一条,眼神太毒了,日后若想长久留在木府,怕是先得想办法稳住这个箫音。
只要骗得过箫音,就能骗得过木家骅。
而同时,箫音也在暗自打量这个“燕燕”,于规矩上,倒是十分规范,可惜通身气质却是改不了的,即便收敛了姿态,腰背却下意识绷成一条线,只叹没有实证,不能上报动用人手,否则今晚就能解决了她。
在两人各怀心思时,立于她们中间的静静,左瞄瞄,右看看,心道: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日后还是疏远一些,不要和她们扯上关系为妙。
又过了一会,冬景一脸菜色的出来,白苏燕上前一步馋住她,“姨母,这是怎么了?”
冬景怔愣一会,苦笑道:“没事,三丫,没事的,没事。”这话不知是在安慰白苏燕,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冬景想,夫人如今管家权力锐减,已经无力调配身边的人,那么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亦然,箫音是决计不敢用的,不安分的丫鬟夫人不敢让她留在小姐身边,那么只要三丫没有大错,夫人就一定会下死力气保她。
最糟也不过是被逐出木府,他们家底还是有的,背井离乡也有做些小生意的本钱,终归饿不死人。
白苏燕几人跟着冬景领了各自的日用并两套秋冬换洗衣物,在另外两人换衣时,冬景特地拉着白苏燕到一旁叮嘱,万事莫要一人行动,小心箫音,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尽量别让人抓到明面上的错处。
白苏燕深以为然,只管点头,也作好准备与箫音长期周旋。
然而下午,木归宜自老夫人院子回来,带着一名很是严肃的默默,及一名小丫鬟,瞥了眼低眉敛目的箫音,淡然道:“这是昭昭,外祖母赐我的二等丫鬟,礼尚往来,你便换去外祖母的院子罢。”
一席话说完,三个人俱是一愣,白苏燕难得瞪大眼露出惊讶的表情。
箫音亦然,不过很快收敛,恭顺道:“小姐的吩咐本不该违逆,但老爷罚奴婢到小姐院里学规矩……”
“外祖母说得对,规矩自有的嬷嬷,你有心了,外祖母院里的嬷嬷最懂规矩,父亲想来对你期望很大,莫要让他失望了,岳嬷嬷,麻烦了。”
一块来的岳嬷嬷直接上手,掐着箫音的胳膊,“既如此,老奴就带着这狐媚子回去,给太君教导了。”
木归宜笑语晏晏,“外祖母年纪大了,怕还是要嬷嬷多废心了。”
岳嬷嬷:“不敢,老奴告退。”一礼后直接拽麻袋一样把箫音给拖走了。
待人走远,木归宜看着她们抬了抬下颔,“该做什么,冬嬷嬷应当叮嘱过了,回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诺。”三人退出小厅,各自散开。
白苏燕也没走远,同静静一左一右立在廊下候着,随时听从木归宜召唤。
她现在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难以置信,把一切都准备完全了,结果对手忽然没了,让她顿时有力无处使,就好像一名戏子,粉墨登场,台下却空无一人,只有她一人傻傻的站在台上。
宫中,雨歇宫幽篁殿
“怎么,妍妃又是闭门不见?”王贤妃看着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退回来的礼物,再好的脾气也被磨光了。
温玉夫人保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半天了,心里已经不大痛快了,暗恼王贤妃拿她出气,嘴上却应和着,“可不是嘛,妹妹我人都到她门口了可她硬是没开门,面都没露直接让个下人出来把我给打发了,这日后,只怕连姐姐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王贤妃抿了抿唇,“你今日也受累了,这些物件虽不甚贵重,但都是本宫在库房里亲自挑选的,既然妍妃不喜欢,便转送给妹妹你罢,权当是本宫对你的一点谢意,劳累你今日替本宫跑的这一趟。”
温玉夫人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看姐姐说的,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这红珊瑚屏风在这宫里怕就姐姐这才有,如今送予妹妹,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下次还有这样的好事,可千万别忘了我!”
王贤妃笑容温婉:“你喜欢就好,本宫尚有宫务需要处理,就不多留你了。”
温玉夫人干脆道:“那妹妹就不再叨扰了,就此告退。”
一等温玉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王贤妃脸上的笑容立马挂不住了,“言诗,你确定是妍妃闭门谢客,不理会本宫的好意?”
名唤言诗的大宫女躬身道:“回禀娘娘,这几日送礼都是奴婢跟随,的的确确是妍妃闭门不见,每每才走到霜泊宫门口就被她的人拦下来,连流萤殿的门,奴婢都没能看到。”
王贤妃冷笑道:“看来这妍妃真的是一点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她称病闭门修养,母后免去她每日请安,这也罢,就连本宫亲自上门探望也拒之门外,呵,难不成她堂堂将门之后,身子骨竟这般羸弱?”说到最后已难掩怒意。
言诗垂眸略一思索,上前压低声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这妍妃气恼君上问罪她家里,故意称病?”
王贤妃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妍妃她应当不至于……”
然而转念一想,白苏燕何许人也,大倾少数的几名女将之一,还建功无数,杀伐果决的一军将领,性情自当与她这般娇养在深闺内院中的大家小姐不同,怕是不能用自己的一贯思路去揣摩她白苏燕。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王贤妃思索着,一双纤纤玉手无意识的绞着腰间的绶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