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省得,多谢秦贵人提醒。”
看着两人退下,王贤妃盯着秦贵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言诗,你说,这秦贵人今日是什么意思,平日里她都不声不响,也不向谁示好,她这话是为了本宫,还是妍妃?”
言诗道:“奴婢一时也拿不准,不过如今妍妃病重,君上也久不垂询,娘娘您又有孕,这般看来,秦贵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时偏向妍妃才是。”
王贤妃抚着小腹,眼底阴郁凝结,“妍妃一日不除,本宫便难以高枕无忧,当年先皇为君上择妇,世家中适龄的唯她妍妃可与本宫平分秋色,哪怕后来本宫愿以侧妃之身相伴左右,先皇也从未放弃把妍妃指给君上为正室,若非她父亲极力反对,又兼之需他白家平叛,只怕现在是本宫要向她下跪,恭称千岁!”
言诗劝道:“娘娘还请宽心,今时不同往日,白家已被打压下去,且她母亲是前朝余孽,这辈子都无荣登后位之可能,且君上借守孝心丧之故,免了这次选秀,三年后世家里就算有再尊贵的秀女,也得从贵嫔做起。”
王贤妃想了想,正是这个理,宽下心来,“也是,做人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的好。”
紧张完了,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王贤妃抬手要去拿几上的茶盏,被诉乐抢先端走侧身一避,“娘娘如今的身子,怎好碰浓茶,奴婢之前命小厨房炖了鱼头豆腐汤,现在想来是好了,奴婢这就去端来。”
“罢了罢了,是本宫一时忘了,”王贤妃向后靠在软垫上,“顺道你带几个人,把那冬至带来的东西接过来,免得待会君上撞见,引得去看望她家主子。”
诉乐屈膝一礼,领着两名小宫女去了。
王贤妃这才觉得有些累,可想想待会要见驾,理了理鬓发,还是起身到内室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店外冬至一行人被冷落了半个多时辰,看到温秦两人先后出来,便推倒一旁行礼避让。
温玉夫人就住在幽篁殿旁的偏殿中,瞟了冬至她们一眼,与秦贵人客套几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贵人到是停下来,随口问了句,“妍妃娘娘身体可好些了?”
冬至躬身回道:“谢娘娘关心,我家娘娘身子略有起色,只是太医说,还需调理修养。”
秦贵人道:“既妍妃娘娘身子渐好,还是多出来走动走动,看看风景也好,有益于康复。”
冬至道:“奴婢谨记,回去后定一字不落转告主子。”
秦贵人颔首,扶着采菊的手缓缓往宫门口行去,圆圆的便看见天子软轿已近,而身后奉命带人收礼的诉乐也已走近。
采菊见主子突然停下脚步,小声询问:“小主,怎么了?”
秦贵人抚了抚发髻上的玛瑙簪,好似自言自语,“早知就用那支玉鸾步摇了。”
诉乐带人接过礼,转头注意到一旁站着的秦贵人,有些疑惑,正欲上前问候,门外天子座驾已至,伴随一声“圣上驾到”
满院人利落跪下,口呼万岁,王贤妃得人禀告,匆忙起身扶着言诗自殿中出来迎候。
才至殿门,王贤妃的笑容便僵在脸上,亲见洛霜玒倾身扶起秦贵人,脸上虽没有往日温和的笑,甚至是皱着眉头,但眼里的无奈、温情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而秦贵人脸上灿若春花的笑靥亦是她从未见过的。
“言诗,这后宫里,真的一刻也放松不得,”王贤妃说的咬牙切齿,扶着言诗的手也无意识收紧,在言诗鼻上留下半月形印记。
言诗不敢呼痛,深呼吸几次,小心翼翼劝道:“娘娘,小心身子,诞下龙子才是紧要,这起子小人还不任您揉搓捏扁?”
当洛霜玒把视线投过来,放开秦贵人向她走来时,王贤妃又语笑晏晏,“是呐,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
秦贵人等目送洛霜玒揽着王贤妃进去后,便识趣的离开了。
冬至看着她又变回往日的淡然,仿佛刚才的嫣然一笑是她眼花,心中暗叹,这宫中的人,哪一个的手腕计谋会简单?
便拜别了秦贵人,领着两个小宫女回流萤殿复命去了。
秦贵人等回到绿绦殿,折蔓迎上来,“娘娘可累着了?张主司刚送来庐山云雾,是今年入秋后的头一尖,奴婢泡了一壶就等小主回来呢!”
“不用了,这等东西下次还是不要送来,被人抓住了,就算君上不计较,也会留下话柄,”秦贵人径自转进内室,“我累了,想睡会。”
采菊、折蔓轻手轻脚伺候秦贵人抽去珠钗,拆散发髻,将脸上铅华洗尽,才显出她黯淡的气色,唇瓣泛白,呼吸短促。
采菊担心的问道:“小主,可是旧疾又有所复发?需不需要奴婢去唤秦太医?”
“不可,”秦贵人抬手制止,“待晚上你再去将舅舅请来,现在绝对不可,否则便是实打实与王贤妃杠上。”
折蔓急忙自妆匣中找出常备药丸,伺候秦贵人服下,看秦贵人呼吸渐渐平缓,采菊这才问道:“小主您今日又是何必?平日也并非见不到君上,为何要当着王贤妃的面……”
折蔓在旁听着,也觉出不对,“小主,您莫非是想护着妍妃?”
秦贵人捂住心口,深呼吸几次,“这宫中人到底还是太少,王贤妃这胎都没坐稳就还有精力插手后宫事宜,谋划算计,君上到底是男子,对女人间的事懂得太少,后宫之事,自当以后宫手段了结。”
“娘娘,您还是先睡一会,休息一阵,秦太医吩咐了,不可劳心费神。”
秦贵人感觉心悸稍缓,舒了口气,“扶我去躺会,切记定要晚间用膳时去请舅舅来,早一会晚一会,我这布了许久的局,就都白费了。”
如秦贵人所料,王贤妃对妍妃的注意力稍稍有所分散,却也没有马上重视她这个秦贵人,陪着洛霜玒用午膳,到了一半,才试探。
王贤妃夹了一筷子鱼,亲自剔了刺放进洛霜玒面前的小碟中,“今儿没想到君上会过来,也没准备君上素日爱吃的,匆匆忙忙的,委屈您了。”话虽如此,桌上大半却都是洛霜玒平日喜欢的菜式。
洛霜玒笑着拍了拍王贤妃的玉手,“菲菲如今有孕,只要是你爱吃的,孤也爱吃。”
王贤妃立马道:“那菲菲讨厌的,君上也讨厌吗?”
洛霜玒收回手,笑容依旧,“那是自然。”
王贤妃心中欣喜,面染飞霞,眼波流转,端的娇羞无边,嘴上却是,“臣妾才不信呢,今日君上看着秦贵人,只怕都忘了臣妾在旁边吧?”
洛霜玒一挑眉,“如此酸溜,菲菲这是要为孤诞下皇儿了。”
王贤妃娇嗔道:“君上别拿臣妾玩笑了,万一是个女儿呢!”
洛霜玒道:“只要是你生的,都好,不过今日看到怡人,孤是吓了一跳。”
王贤妃不解:“这是为何?”
洛霜玒放下金箸,想了想,“太久没见到了,一时间都对不上人了,今日一见,才恍然,这便是孤的怡人,她可是最早侍奉孤的,而孤却……菲菲,你可会觉得孤薄情?”
“怎会?”王贤妃下意识回道,对上洛霜玒深邃的眼眸,又不禁含羞垂首,“至少君上待我很好。”
洛霜玒问道:“真的?”在他再三追问下,王贤妃小声应了,轻轻点了点头。
洛霜玒重新拿起金箸,“那便好,行了,不提别人了,再说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幽篁殿内一时间温情脉脉,一室和乐,王贤妃心里则哂笑,这秦贵人也是急了,居然在她地盘上,就急匆匆用了这等不入流的手段,虽然可怜,不过也该敲打敲打。
冬至回到流萤殿时,夏至正对着铜镜补补画画,她的易容术并非用面具贴合在脸上,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勾勒改变五官之间的比例,人的五官万千变化终不过基础的组合排列,构成一张张不同的面孔。
她这种易容术的益处是,只需有支画笔,一些胭脂水粉,并可轻易变成另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人皮面具在脸上总有种违和感。
同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并不持久,不能长时间碰水,一盆水兜头而下,立马找个地方补补就好,可泡在水里,就彻底花了。
看到冬至回来,顶着白苏燕模样的夏至松了口气,放下化妆工具,起身拉住她,“姐姐,去了这大半天,可是王贤妃为难你了?”
冬至没回答,拉着她坐到榻上,才将上午的见闻和盘托出。
夏至听完也是一脸莫名,“这秦贵人若是向着我们娘娘,可总得有所图,我们现下又没有什么可以帮她的。”
冬至今日离得近,看得清楚,秦贵人那嫣然一笑,里面有几分真心实意只有她自己清楚,但是沧皇眼里的惊艳却是十足十的真切。
冬至道:“抑或者是我们想多了,只是她秦贵人想趁机出人头地吧?”
“这并非不可能,”夏至峨眉微蹙,“往日秦贵人被王贤妃和温玉夫人联合打压着,只得低调再低调,可我们娘娘入宫,一下子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秦贵人自然该见缝插针,再来三年后是大选,各世家望族的尊贵女儿在册的也不少,就算明年整寿,君上大封后宫,她至多也封个贵嫔,到时候百花齐放,她再使手段可就晚了。”
冬至思来想去仍觉得不对,之前桥头偶遇秦贵人她便有些在意,固然往日王温联手打压,秦贵人还是封了个正六品的贵人,出身不高,无子无女,这品级与她是有些不配的。
要知道先皇的敦姬,同样是通房,生了庶长子,现今的逍遥王,撑死也才封了个常在,之后就再无所出。
直至先皇龙驭宾天,诚惶诚恐做了三十来年的常在,最后封了个敦姬,让逍遥王接出宫去荣养,然而在亲生儿子府里,纵使逍遥王妃仁厚孝顺,也是活得小心翼翼的。
虽说是亲母子,但甫一满月,就直接抱给当时在世的云皇后,死后被追封为瑾月太后教养,瑾月太后去后就是如今的珝月太后,当时的王皇贵妃,除了重大节庆场合遥遥望一眼,私下里母子竟是二十多年来没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