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归宜轻笑道:“诳你好玩吗?去吧。”
“好嘞!”静静殷勤扶着木归宜睡下,捏好被角,又挑暗烛火,罩上玻璃灯罩,拉着白苏燕下去准备明儿要穿的衣裳。
回到房里,静静就开始翻找她那统共就两三件的衣箱,翻来覆去的换,自个儿对镜照了又照不算,还不停拉着白苏燕问哪件好。
白苏燕还在想着白天的事,思绪就不知不觉的走神了,被问了就点点头,又想着明天怎么才能透点消息出去。
到木府不过两三月,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波涛汹涌,处处都透着诡异。
这木府里里外外早被换了一圈人,留下的老人里,不是冬景这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搅和,明哲保身的,就是祠堂里老林一家这样明显倒向木家骅的。
林氏宗祠是什么地方,没有主子授意,凭他们几个下人怎么敢栽种夹竹桃,而木府主子中谁会让他们种,答案不言而喻。
种了后,用来害谁,是林老太君还是木夫人,这样一想,当年林老太爷去得也是蹊跷。
“燕燕姐,燕燕姐,你理我下啊!”
白苏燕回过神来,看她左手一件右手一件的笑道:“咱又不是诗会主角,就是有幸杵那站着,也是看小姐们的风采,挑件颜色简单的,料子稍好的不落木府面子的就好了。”
静静一听也是这个理,把衣饰收好,麻利洗漱一番就吹熄了油灯,可是躺在铺上还是觉得兴奋,翻来覆去又是半宿。
第二日晨起,木归宜去给林老太君请安时,顺道说了今日云家诗会的事。
林老太君今日气色更差,怏怏的半躺在榻上,精神头也不是很好,却还是不忘嘱咐:“你极少与世家小姐交往,去了先不要急着出风头,在云家绝不会难为你,要是得空,千万要去拜见一下云家的一干长辈,顺道也见见你的姐妹们,日后若一同中选,也有个照应。”
木归宜一一答应着,“外祖母放心,孙女省得。”
林老太君让岳嬷嬷从她的妆匣里取了一支绿雪含芳簪,亲手插到木归宜的发髻上,“这是你外太祖母在我出嫁时,给我戴上的,我们云家出来的都有一支,也是这京城里独一份的,本来是该给你母亲的……”后来为什么没给,在场诸人都是心照不宣。
木归宜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娇嗔道:“外祖母这是要赶快把夭华嫁出去不成?”
林老太君看着她,却没有了以往打趣的意思,“夭华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舍不得,也宁愿你早点离开这火坑。”
一时间气氛很是压抑,白苏燕看了看祖孙两人都面露哀色,上前不轻不重的提醒道:“小姐,时辰不早了。”
林老太君眨了眨发涩的双眼道:“去吧,多玩会。”
离开时,木归宜又跟替主子相送的岳嬷嬷叮嘱了一番,小心老太君饮食上要注意,近来府里有些不干净。
岳嬷嬷应下,目送木归宜离去渐渐有些曲线的身影,回到林老太君身边。
林老太君望着妆台上的首饰,突然问道:“你说要是让夭华管家可好?”
岳嬷嬷下意识点了点头,“小姐年纪也到了,是该学点管家的事,嫁出去后总不好一概不知。”
林老太君眼中狠厉外露,“我想好了,把林家家产通通给夭华做嫁妆,这么多年,我算是看明白了,林家败落是人祸也是天意,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让自家人都带走,这样我这把老骨头死也能瞑目。”
岳嬷嬷一惊,“老太君别瞎想,您还没看到孙小姐出嫁。”
林老太君缓下脸色,“秀雅,你跟了我大半辈子,夭华嫁了后,你也跟着去吧,当年你跟老爷的事,我也是知道的,算到底也是我对不住你。”
岳嬷嬷忙跪下,“老奴不敢!”
林老太君继续道:“那孩子虽然死了,到底是我林氏血脉,找个日子让他进了宗祠,认祖归宗吧!”
岳嬷嬷抬起头来,先是难以置信,之后淌下感激的眼泪,“多谢老太君。”当年的事是她心大了,看在她老子娘面子上,没有赶她出府,后来有孕,却是老太爷不乐意给她一个名分,对她与她的孩子十分绝情。
林老太君为了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差点与林老太爷生分了,最终折中,孩子生出来算林老太君的,可惜她的孩子没福气,才过百日就去了。
林老太君叹息一声,“起来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就听门外传来一把鹂音,“启禀老太君,厨房让我来问您中午想用些什么?”
林老太君昨日被气病,心头郁结,没吃多少东西,今日想开了,倒是突然觉得腹内空空,“来些红烧的荤菜,清淡多少年了,该病还是得病,不如今朝痛快吃了。”
岳嬷嬷抹去眼泪,笑着应了,出去吩咐,错眼间觉得这丫鬟看着眼熟,稍作回忆,不就是被她提溜来的箫音,来了后就被林老太君扔进小厨房里干粗活。
想起木归宜的叮嘱,岳嬷嬷抬手招来一名大丫鬟,附耳如此如此一番,就让她去小厨房里盯着箫音,提防着她靠近灶台。
话分两头,这次诗会由云氏二小姐,云瑶池发起,在自家花园里办,以赏菊吃蟹为由,邀了一群世家小姐。
原先京城有赵、王、白、云、林、吴六大世家,随着林家人丁凋零,吴家衰落,老牌世家就只剩下前面四个了。
云氏与林氏在林老太爷那辈有过联姻,原本也不该疏远,偏偏木家骅觉得云家看不上他这个上门女婿,木夫人顾虑丈夫心情,就推了许多邀请,林老太君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好常常回娘家,面子上不好看。
平日里走动少了,感情自然就淡了,逢年过节,云氏家大业大,子孙也多,头几年,云太老夫人还记得林老太君这个女儿,会过问几句,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
这般,林老太君被自己女儿的行止气得无话可说,加之林老太爷突发急症也没心思管他们,不久之后,丈夫去了,林府变成木府。
林老太君一气之下闭了南山院,不与女儿女婿来往,直到木归宜的出生才有所缓和。
所以木归宜这是第一次来到云府,出示请帖,马车驶入,她们来得不算早,到时已经有几辆马车停在那了。
到了二门,白苏燕与静静跟着云府管事嬷嬷到二门的一处耳房候着,木归宜则被丫鬟引着往花园去。
云府花园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秀丽雅致又不失生动活泼,比起木府那精心修整也显得死气沉沉的地方更加可爱。
诗会设在花园里一处开阔的空地上,正对一潭湖水,水面上漂着绢扎的莲花,中心是用翡翠雕的莲心,还浮着几片用绿绸剪成荷叶形状,上头缀着水晶作露珠。
园中摆成迎客道,几丛粉菊组成圆心,期间摆了软垫小案,人坐于其间,也别有一番趣味。
在两旁又摆了陶菊、墨牡丹、白牡丹、玉翎管、瑶台玉凤等等,种类繁多,包揽名品凡种,甚至还有野菊作衬。
云氏二小姐,闺名瑶池,比木归宜大了一岁,作为东道主自然迎上来,一见眼生,一时愣住,按理没有请帖,下人是不会将人领到这里。
云瑶池看眼前少女,气质不俗,又有几分不属这俗世的仙气,她在家中模样是长得最出色的,碰上这人也觉得惭愧,目光扫过少女发髻上的绿雪含芳簪,瞬间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木归宜也在打量云瑶池,看她纤眉杏眸,琼鼻红唇,长得很是温婉,却也在一众温婉中生得很突出。
木归宜含笑先一福,“木氏归宜见过云二小姐。”
云瑶池反应过来,笑着拦住,“我可把夭华你盼来了,姐姐请了你几次,你都不来。”
木归宜道:“家父不让出门,也是无奈。”
木家骅是有名的固执守旧,不懂变通,大多世家与他都是平平,本来看在林家旧名,还愿意给他个上门女婿几分面子,偏偏他很是自负,说好听点是不与世俗同流,说难听点就是不通俗事,死读书。
云瑶池也不纠结这问题,牵着她入场后又犯难了,以往这些场合,木归宜人都是不来的,只让人送一些诗稿,诗文虽出类拔萃,但也落了个恃才傲物之名,久而久之下人们估计也忘了准备她的那份。
其她人看到云瑶池带着个陌生人进来,也纷纷围上来,一名鹅蛋脸的笑问:“云二小姐去了许久,我们还说是去迎接哪家的,猜来猜去结果都落了空。”
另一边生得一张樱桃小嘴的接话:“就是,还不快引荐一下,我是个健忘的,看着眼熟,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云瑶池道:“这是我三祖姑母家的表妹,木家的,双名归宜,小字夭华。”
几名小姐互相看看,都有些愕然,云瑶池又把这些人一一介绍给木归宜,鹅蛋脸的是雪英宗姬,姓林,即月愉长公主之女,樱桃小嘴的是金氏千羽,那位是倪氏珊香等等。
一番介绍见礼,又有一波人走来,领头两人,一者是个丰腴的胖美人,看起来十分敦厚,另一者装扮华贵,模样妍丽,也没被身上的金玉抢了风头。
身后跟着一名相比前面两者模样就逊色许多,勉强算的上是清秀,加之抿着嘴,苦着张脸,更加不讨喜,但看其她闺秀还落后几步,这人身份想必也不低。
已到场的世家姑娘们迎上去揖礼,“臣女见过雪芙宗姬、雪芊宗姬、雪莲宗姬。”
而另一拨人在三名宗姬领头下,向含笑立在一旁的林雪英见礼,“见过雪英宗姬。”
林雪英虚扶一把,“三位表妹客气,都是自家人,快起来,你们也都起来罢。”
云瑶池趁着她们说话,拉着木归宜快速低声地说道:“最前头的姓慕容,月悦长公主家的,穿着华丽的是顾姓,月恒长公主家的,后头的张姓,月惋长公主是她母亲。”
云瑶池在四名宗姬叙完话时,恰到好处的上前一礼,“宗姬驾临,是瑶池的福气,不过站着说话多有不便,不若坐下,佐以菊蟹,也别有几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