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还真有人学着赵苍伊、云遥沫的绣了“化蝶”二字交了了事,大多是志不在当今或真的不擅长于女红。
不过也有如杜良睦这样的,觉着有趣,非常独树一帜,兴冲冲地在绣样旁加上“化蝶”两字。
木归宜动作不慢,不一会便绣完一只精致华美的多尾凤蝶,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绢布上展翼翩舞。
她也不急着走,沙漏才走过三分之一,时间还很充沛,便左瞄右瞟的看两旁人的作品。
右边云瑶池的“蝶恋花”刚绣好半朵芍药,嫩黄的花蕊,自内向外的,层层叠叠的花瓣紧紧团簇,由浅及深的红过渡得极为自然。
左手是沈曼儿,她绣了一对小巧蓝色闪蝶,黑色延边深蓝蝶翼,双蝶缠绵相对,底下一丛栀子花花样。
歪了歪头望了眼前头的金千羽,正纠结地挑拣颜色,一会看看左手的鹅黄,一会又转头瞧右手的朱红,还抬头扫了眼挂在面前的各色丝线,来回扫视,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等兰台收走绣品,木归宜起身时还不忘瞥眼后头的陈言书、陈言画,真是双生姐妹心有灵犀,不仅刺绣的姿态,拿针的手势全一模一样,连白绢上的绣样图案都分毫不差。
秀女们在储秀宫期间一般三到四人一间,木归宜这间,赵苍伊已经挑了最边上的躺下了。
在她进来时,赵苍伊支起身眯起眼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刚要睡下,还是正准备起来,见她进来,懒洋洋的道:“你不会也只绣了俩字就出来了吧?”
木归宜挑了她对面的床榻坐下,捶了捶小腿,道:“我是没有赵姐姐这样的洒脱,却也懒得动脑子解题,绣了一只蝴蝶应该能对付了。”
“这样。”赵苍伊好像很累,又转身睡下,马上就没了动静。
木归宜也不介意,看赵苍伊睡得香甜,自觉的也是上下眼皮打架,困得不行,便也歪倒在床榻里,堕入黑甜乡。
等前头散了,这间厢房里最后一名住进来的是楚玉翠,见她们两人都兀自躺在床榻上,睡得昏沉,还穿着外衣,连鞋袜都不除,下意识娥眉紧蹙,嘀咕了一句,“真真失礼。”
楚玉翠想着现在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碎碎念着,我是为她们好,被别人看到就太失仪了,于礼不合,于礼不合!
脚下不禁靠近赵苍伊的床榻,刚要伸手推醒赵苍伊,手还没放上去,她便蓦地坐起来,掐住楚玉翠的玉颈,眼神狠厉,手下力气大得楚玉翠掰也掰不动,直翻白眼。
“赵苍伊!”木归宜感觉这厢动静不对,一转头惊呼出声。
赵苍伊好似这时候才清醒过来,松开手指,楚玉翠便软软的滑落在地,抚着自己的颈项直咳,涕泪纵横,一时狼狈不堪。
木归宜忙小步快跑过来扶起楚玉翠,帮她擦拭脸面,“玉翠,无事吧?”楚玉翠仍是惊魂不定,靠着木归宜瑟瑟发抖不止,喉咙疼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苍伊自床上起来,郑重行叩拜大礼道歉:“这位妹妹抱歉了,我在战场上习惯了枕兵浅眠,以备随时应战,故而养成这等坏习惯,若有人近身,必会暴起杀人,实在抱歉!”
一席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诚意十足,又句句在理,楚玉翠还是十分敬重保家卫国的战士,但即便如此,还是惧怕不已,刚刚自己差点就死了。
赵木二人合力架着楚玉翠到床上躺下,赵苍伊转身快步出去唤来宫女,令她去通传太医,楚玉翠抬了抬手没拦住。
一名秀女要通传太医,须得层层上报,直到目前名义上主掌宫务的王贤妃,由她首肯才可。
不一会,不仅这小小的储秀宫,而且连后宫里都听说赵苍伊梦里杀人之事,在第二天,储秀宫里就人人都在议论。
云瑶池特地过来寻木归宜,问道:“听其她人说赵氏会梦游杀人,你……”
“姐姐你相信?”木归宜打断她的话,“若真有这事,姐姐你是在同鬼说话?”
云瑶池嗔道:“还不是担心你,不过楚玉翠这事怎么说,那脖子上的指印可是实实在在的,我看她这几天是消不下去了。”
木归宜笑容温柔,道:“丞相非在梦,君乃在梦中耳。”
谈论此事的自然不止云木两人,贝氏姐妹与陈氏姐妹在一屋,四人围坐着,聊着聊着就聊起“赵氏梦中杀人之事”。
陈言画也是表示怀疑,道:“这赵家姐姐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传出这样的流言,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陈言书叹道:“有意和故意,有何区别,她的心机让人心惊。”
贝怀凝也是脸色阴沉,冷然道:“此等作为与曹操何异?”
陈言书苦笑道:“至少她留了一命给楚姐姐。”
贝怀净打了个冷颤,道:“我们应该往好的想,出了这等事,她也到头了,日后宫里也不会碰上了。”
赵苍伊此举表明她是个不确定因素,还是会危及帝王性命的不确定因素,如冬眠的毒蛇,美丽迷人,看似毫无危险,却蛰伏着,随时醒转过来,咬你一口。
眠月殿中,王贤妃领着温玉夫人与妍妃,白苏燕陪同珝月太后品鉴这届秀女的绣作。
“这幅蝶恋花颇具匠心,从构图到配色,都是相得益彰,这是谁的手笔?”
王贤妃躬身道:“回母后的话,这是吏部尚书,云空达大人的嫡女,闺名瑶池。”
珝月太后摆了摆手,流苏收了蝶恋花,又换了一幅双宿双栖,旁边用小楷绣了“双蝶”二字,色彩鲜艳,明亮活泼。
“这杜家的二小姐是个明朗的,只不知是不是个有分寸的,宫里太活泼的也不好。”温玉夫人似真似假的感慨道。
珝月太后瞥了她一眼,摇头道:“宫里死气沉沉太久了,该来个活泼的,流苏。”
“老奴省得。”言外之意是这杜二小姐只要无甚大错,就留牌子了。
王贤妃暗地瞪了她一眼,转脸端起笑容来,道:“母后说的是,不过一个两个还好,毕竟后宫还是以平和温厚为要,对了,之前妾身看到不少秀女干脆绣了“双蝶”二字,虽然是取巧的,但是看着也很有趣呢!”
应王贤妃示意,宫人取来五六幅只绣了“双蝶”字样的绣品,一眼望去,赵苍伊那幅实在过分精简,横折竖直,歪歪扭扭的,其她人的至少稍稍修饰一二,就显得她的特别显眼。
珝月太后指了指那幅特别简单的,疑惑的问道:“这是……谁的?”
珝月太后身边另一名嬷嬷,璎珞翻了翻花名册,比对了一下,道:“回太后的话,是九门提督,赵不凡大人的长女,赵氏苍伊。”
王贤妃掩唇笑道:“赵大小姐忙于军政,女儿家的事有所疏忽也是正常。”
温玉夫人看不得白苏燕太过悠闲,便恶意道:“这舞刀弄枪久了,不知这绣花针如妍妃妹妹还拿不拿得起,能否使得像刀啊剑的那么灵活?”
白苏燕笑容清浅,不疾不徐道:“不会使,夫人使得好,不知可比得替君上绣龙袍的绣娘?”
温玉夫人大怒,正要发作,被王贤妃按下,“好了,今日的主角可不是两位妹妹,妍妃妹妹也少说些话,巧言令色如鹦鹉一样,有失妇行。”
这次交锋两人谁都没占到便宜,白苏燕拿绣娘比温玉夫人,她承认自己女红好那就有失身份,与下人相提并论,自认不好,那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王贤妃用鹦鹉比白苏燕,说她巧言令色是其一,鹦鹉是给人逗趣寻乐的畜生,无形之中骂了白苏燕一句畜生。
珝月太后皱皱眉,不喜她们发生口角,“拿下去罢。”
这次捧上来的是一幅百蝶图,各式各样品种的蝴蝶,好似抓来真的钉在绢布上,连蝶翼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珝月太后不禁抬手抚上绣作,摸着细密的针脚,惊叹道:“简直神乎其技,谁绣的?”
璎珞捧着花名册,支吾了半天,道:“太后,是沪城吴家的小姐。”
能令太后身边的老人这般的沪城吴家,只有冷宫里那位的娘家,王贤妃、温玉夫人俩都下意识柳眉颦蹙,白苏燕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沪城吴家四字代表的意义。
珝月太后收回手,取了帕子擦了擦手,道:“吴家培养女儿也辛苦了,这几天里秀女的衣食住行都妥当了?”
王贤妃躬身道:“回母后的话,兰台、桂堂并春喜、秋丰等会好好服侍的。”
珝月太后已经没了心情再看别的,便道:“今日就散了,新人在储秀宫就一墙之隔,你们不想走在一块,也莫要让他们听见什么闲言碎语,皇家还是要脸的。”
三人躬身叩拜称是,也都暂时息了争斗之心,王贤妃更是觉得里子面子都没了,这才四个人都压不住、管不好,传出去了得被多少人嗤笑。
白苏燕悄悄松了口气,她其实也有些撑不住,是药三分毒,以前底子再好,也经不住她这样折腾自己身体,违逆自然,硬把身体挤压成十一二岁的少女,本就损耗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