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悬空。
静谧的夜色之中,漫山遍野的尸骸尽数伏地朝拜,不再发出半点声响,而顾千秋则是站在尸骸朝拜方向的中心。
这场景诡异而震撼。
“还真有用……”
顾千秋缓缓呼出一口气,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随着夜风吹拂,这才发现后背的衣服早已湿透。
“前世的我,还真是那个黄泉教教主,林晚浓?”
他借着阴阳眼仔细看了看,发现就算是极远处乱葬岗上的尸骸,此时也已经伏倒在地了。
按理说,他刚才那一嗓子也传不到那么远的距离。
而且,这些尸骸有些脑袋都瘪下去了,血肉萎缩到这种地步,眼珠子、耳朵都没用了,根本不是依靠听觉视觉找人。
能不能听到都是两说。
他这一嗓子应该是引发了其他变化,类似于语音识别的情况,才导致整个乱葬岗的僵尸都倒在地上。
顾千秋也懒得想那么多,先在指路石碑上坐了下来,好好休息,恢复着体力。
正好也可以等一下许休盼。
毕竟,只要许休盼不是瞎子,就能看到这满山遍野的尸骸都已经趴下了,确认安全之后,自然会回来找他。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转头一看,只见许休盼一边打量着周围趴在地上的尸骸,一边朝着这里飞奔而来。
“呼……呼……”
许休盼一路跑到了顾千秋的面前,双手扶着膝盖,弯着腰不停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头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还有一滴汗珠从下巴尖滴落,多了几分凌乱美。
——刚才尸潮汹涌而来,她跑得太猛了。
过了几秒,她略微调整好了呼吸,就急不可耐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僵尸怎么全都倒地上了,你刚才做了什么?”
她刚才已经跑到快两百米外了,自然没听清顾千秋那一嗓子。
顾千秋看了她的领口处一眼,没回答她,而是又看了一眼,就很绅士地挪开了视线,提醒道:“你要被我看光了,兄弟。”
许休盼先是一怔,随即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弯着腰喘气时,本来就把领口扯开了不少,又是这个微妙的角度,简直就是在给顾千秋送福利。
关键是……她用来扣肉的bra还因为时间额度不够,进入禁区时被排斥在外了。
“呀!”
许休盼愣了一秒,立刻惊呼一声直起了上身,双手抱着胸口,又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放心,天这么黑,我什么都没看到。”顾千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夜视……许休盼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过,这倒也缓解了一下气氛,她装作不知道这一点,故作不拘小节的豪爽状:“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随即,她就立刻转移了话题:“刚才怎么回事?”
“阿朝问答考验的时候,我猜到了一个秘密。”顾千秋半真半假地解释道:“之前我也不确定,没想到真的有效果。”
“行吧。”
许休盼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追问,只是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你了,不然我还真没把握躲过一天呢。”
她虽然才第二次进入禁区,不比新人好到哪去,但也明白这种涉及到一个禁区的秘密,必然是很珍贵的情报,是不可能无偿告诉别人的,将来完全可以拿出去贩卖情报。
“你也救了我一次,甭客气。”顾千秋不在意地摆摆手。
许休盼立刻摇头道:“那可不一样,你搞成这样,也让我的考验更有希望了。”
顾千秋笑了:“你实在想谢我,出去之后就请我撸串吧,兄弟。”
“……行吧,到时候我们吃完去唱K,我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美女撸串。”许休盼又想起这家伙说自己唱歌的表情像撸串了,但她忽然不怎么生气了,甚至还自黑了起来。
说着,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黑着脸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问道:“等等,你为什么一直称呼我兄弟?”
她总觉得兄弟这个称呼里充斥着满满的恶意。
没叫小胸弟已经很优雅了……顾千秋故作茫然地说道:“你这么豪爽,下意识就叫了,怎么了?”
“……哦。”
许休盼不想纠结这个让人心痛的问题了:“你休息得怎么样了?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出发。”
顾千秋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瓶,喝了一口水:“差不多了。”
“你时间额度真多啊,居然还带了瓶水进来?”许休盼有些眼馋地看着顾千秋喝水,刚才没觉得,现在她才感觉嗓子快冒烟了。
“喏。”
顾千秋随手把水递给她:“嫌弃我喝过的话那就算了。”
“没事。”许休盼故作自然地接过水,仰头喝了两口,就还给他了。
顾千秋很想提醒她一句,你可以仰起头隔空倒进嘴里,不用嘴对嘴的……
许休盼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问道:“现在怎么走?”
“我们把乱葬岗绕了差不多大半圈,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只剩下这片林子还没探索了。”
顾千秋站起身,转头看着指路碑后的密林,说道:“我感觉这片林子里有可能找到不一样的,我们进去吧。”
他隐约感觉这片林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许是因为前世记忆的缘故,潜意识或者本能的第六感?
许休盼点了点头。
当即,两人便往密林中走去。
借着星星点点的稀薄月光,两人顿时发现这片林子里随处可见匍匐在地面上的尸骸,随着逐渐深入,两人也是愈发心惊胆战,也逐渐感到了后怕。
这林子里的尸骸,竟然比乱葬岗上更加密集,根据之前远眺时估测这片密林的面积,这么算下来,说不定林中的尸骸比乱葬岗还要多!
若非顾千秋让这些尸骸都安静了下来,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这林子里也太黑了,可见度这么低,危险性也变大了太多,如果是我一个人来的话,恐怕得到处躲藏,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有可能穿过林子……”
穿林打叶时窸窸窣窣的声响中,许休盼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拉着顾千秋的背包带子,由顾千秋这个夜视人带路。
“你第一次去的禁区,没这么危险吗?”顾千秋好奇道。
“怎么可能?”
许休盼立刻摇头道:“我第一次接受的考验,虽然也是民国时期的禁区,但那也只是一家比较神秘的武馆而已,我的考验也只需要挑战几个武人就够了,即使有危险性,但也没法和这个禁区相比。”
她又说道:“不过,我第一次接受的考验,那位禁区幽灵要比阿朝的级别低很多,考验难度不同也正常。”
“哦?武馆也会变成禁区?”顾千秋有些惊讶。
许休盼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太清楚禁区形成的规律,不过好像是和禁区内的人有关吧。”
顾千秋若有所思。
那自己呢?
空塔行走又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担忧的就是,如果这次化解了黄金水罐的危机,这两天过去之后,一旦官方战略局那边发现他没有死,肯定会来找他。
万一发现他不是现代阵营的行走,又会怎么处理他呢?
还是说……他还是要想办法躲起来,或者干脆假死,避免和官方接触?
但,这些都不是顾千秋想要的结果。
“我有点好奇。”
顾千秋开始旁敲侧击:“如果像这样民国时代的禁区里,有本地人被选中成了行走,离开禁区去了现代,那算是什么阵营的行走呢?”
他现在明白了。
这种迷雾遮掩的禁区,其实就是一片区域内,还连接着其他的时代,比如青藤中学时光倒流百年,就是这片乱葬岗。
而其他时代的行走,想必也是被选中之后,从禁区出来的人。
许休盼却是很肯定地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民国时代的人一旦被选中,成为行走,那必然是现代阵营的行走。”
“哦?现代?”
顾千秋不由得疑惑道:“可是,我听说不同时代的人被选中成了行走之后,一旦去了现代,就是不同阵营吧?”
“这……深层次原因我也不清楚。”
许休盼迟疑了一下,说道:“但我听说,以前是有‘近代’这个阵营的,但这几年不知怎么就没了,所有从近代这段时期的禁区里出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现代阵营。”
顾千秋若有所思。
看来,这之间一定发生了大事,只是许休盼的层次还无法了解而已。
“据说阵营不同,就是敌对,以前那些近代阵营的行走呢?现代阵营是怎么对待的?难道全杀了?”
顾千秋装作闲聊一般,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不可能。”
许休盼说道:“‘阵营不同就是敌对’这句话是没错,但也分强弱,近代的行走对现代大多都没什么威胁,所以现代阵营也不在意,我听说只是会监管比较严格而已。”
顾千秋微微挑眉。
他隐隐有些明白这些阵营的关系了。
就算是敌对,也没有到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没有威胁,还是可以容纳的。
甚至,这几年近代阵营变成了现代阵营,就是以前被容纳的原因?
那……空塔呢?
顾千秋很想知道,这所谓的‘空塔’,与现代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悄然将这疑惑压在心里,装作不在意地继续聊起其他的事情,避免被许休盼察觉到他对这个问题的在意。
在密林中穿行了不知多久,终于走到了这片树林的中央地带。
没有了枝叶的遮掩,月色照耀下来,也明亮了许多。
而这片密林中心,却是一片较为空旷的草地,可见一座小木屋,以及……九座坟墓。
比起林外的乱葬岗,这九座坟墓看上去就要气派多了。
不仅一个个都装饰得颇为精致,而且明显是经常有人清扫,碑顶和碑盖都堪称纤尘不染,周围也没有半点杂草,极为干净整洁,明显是埋葬着很重要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走到了那座小屋前。
顾千秋站在门口,试着轻轻敲了敲,开口道:“请问有人吗?”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又敲了几下之后,顾千秋试着推了下虚掩着的木门,发现很轻松就推开了这道门。
而屋内的面积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茶壶之类的一些用具,墙上挂着一幅画,床尾则是摆放着一些似乎是民国时代女性的衣物。
顾千秋走进屋内,看了一眼茶壶以及茶杯内的水,茶水已凉,但还能看到漂浮的茶叶。
“嗯?”
许休盼走到茶壶前仔细看了看,确定地说道:“这茶是白毫银针,白茶比较适合睡前安神助眠,我母亲生前也经常喝,这壶茶看样子应该没泡多久,最多三四个小时,从时间上看,应该是睡前才泡的。”
顾千秋微微挑眉:“看来这屋子的主人就在这禁区里,难道是被我们的动静弄醒了,所以出去了?”
“应该是个女的。”
许休盼打量了一下那些衣物,以及梳妆台前的胭脂水粉,“这些胭脂水粉都是民国时期阔太太用的,看来还挺有钱。”
这里有可能是黄泉教的发源地,自然不可能没钱了,顾千秋则是在想,住在这屋子里的女人,跟前世的自己,是什么关系呢?
他思忖了半晌,微微摇头道:“虽然时间还很多,但我们还是先去完成考验吧。”
两人当即来到了屋外的九座坟墓前。
顾千秋首先看向了其中占地最大,也即是左数第一座坟墓的墓碑,仔细看着上面的碑文。
碑阳上刻着‘先考林公讳深秀府君、先妣严氏讳玉夕孺人之墓’的字样。
左侧是‘先考于南庆八年六月初七吉时生;旭光十九年二月初五吉时寿终,得年三十岁’。
右侧则是‘先妣于南庆十一年二月初七吉时生;旭光十九年二月初五吉时寿终,得年二十七岁’。
而下方的奉祀男则是‘晚浓’二字。
“原来这是林晚浓的父母……”
顾千秋怔怔地看着这块墓碑,在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之余,心中也隐隐泛起了一丝悲伤,不由得喃喃一声。
不过,这毕竟只是他的前世。
即便他觉醒了全部的记忆,也只是用第一人称视角,观看了一遍别人的人生罢了,或许会感同身受,还会共情,但……
终究不是他本人,而是林晚浓的人生。
顾千秋深吸一口气,又逐个看了其他的墓碑,果然都是林晚浓的亲人朋友,其中妻子‘许映月’的墓碑上,还贴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则是一个气质温婉贤淑的美丽女子。
这就是阿朝所说的故事中,承萍镇许家的小姐,前世的他入赘之后的妻子。
“这不可能!”
忽然,顾千秋听到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响起。
他闻声看去,只见原本略显散漫地打量着这些墓碑的许休盼,正呆呆地站在其中一座墓碑前,似乎不敢相信的样子。
顾千秋走过去看了一眼,这座墓碑上的碑文很简单,上面只刻着‘许苏以沫之墓’六个字。
而最奇怪的是则是下方的立碑人——许破晓之妻,苏以沫。
“苏以沫?”
顾千秋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却不知道这是谁。
不过,这墓碑明显是自己给自己立的,而且自称是‘许苏以沫’,下方立碑人还写了许破晓之妻,明显把自己当成许破晓的妻子了。
前世的自己,林晚浓明显是真名。
而这个叫苏以沫的女子,居然不是自称林晚浓的妻子,而是入赘后改名的许破晓之妻?
他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而许休盼则是怔怔地看着墓碑上的碑文,喃喃道:“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我母亲的坟墓……”
“什么?”顾千秋顿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