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一片片雪花飘落,轻附在地面,岩石,棚顶,泥土之上。
簌簌的声音,让人心中不由有些平静。
而棚屋外,那匆忙奔走的脚步声,却又打破这平静,让李元知道...他已经处在了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了。
阎娘子站在门槛前的屋檐下,踮着脚给自家男人系好新买斗篷的带子,然后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略带些担心地道:“今天是你去黑市的第一天...”
李元笑道:“以后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一天。”
阎娘子又啰嗦着问:“黑市里有很多强人吧?你...”
李元道:“我会小心的。”
阎娘子应了声,又抓了油纸伞和饭盒递给他。
李元都接了过来,撑开伞,走入了雪中。
侧屋的门早开了,碳炉上热气腾腾,大水壶里的水刚烧开了,在这冬末的冷空气里冲出一蓬一蓬的白色的气浪,很有些生活气息。
碳炉后的中年女人身形微胖,面相和蔼,此时听到动静,自然地抬头,看着在雪里踏步而行的少年,笑着喊了声:“老爷。”
她身后还有个男娃和女娃,都瑟缩着躲在女人背后,跟着喊:“老爷。”
这三位自然是原本李元家隔壁的王婶,以及两个孩子。
此时,王婶随着阎娘子落脚到了银溪坊,心底自是一千个一万个地感谢。
而她也是個懂规矩的人,既然随着来了,那她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不再称呼李元“元哥儿”,不再称呼阎玉“阎娘子”,而是改口称呼“老爷”和“夫人”。
李元走到门口,道:“王婶,把这里当自家,有什么事都和阎姐去说,不必拘谨。”
王婶道笑着道:“哎,知道了,老爷慢走。”
...
银溪坊的黑市,地形很奇特。
这是在银溪里的一个湖心岛上。
银溪说是溪,实则却是个大湖。
这湖从外而来,大半在山宝县外,小半在山宝县中。
这就导致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县外的人也能够乘船从水路进入县里。
不过,黑市所在的这个岛屿,直接卡在了入县的水路之上,宛如一道城墙从水路方面丰富了山宝县的城防。
而这一片区域隶属于血刀门管辖,是国中之国,所以即便在红莲贼攻城时,他们也未曾从此处进入。
也正是因为这么个特殊的地形,才使得许多“黑货”可以不通过县子的陆路周转,而直接从水路抵达黑市进行买卖,从而极大层次地丰富了黑市的“商品”种类。
这些事,李元在拜访蔡泽时听他说了个大概。
而如今,他站在了去往黑市的乌篷船上。
雪流千家万户,湖面有涟漪重重叠叠。
少年孑然一身,穿着血刀门的红边玄衣,裹着藏青色的防寒斗篷,撑伞,背弓,束刀,站在船首。
乌篷船如箭般,荡开碧色轨迹,又旋被淹没。
一炷香时间后,乌篷船靠岸了,船家跳上岸开始系缆绳,以等返回的客人。
李元漫步而下,有个腰间挎刀、但却穿着普通棉袄的人见到他的衣裳,急忙上前。
李元出示了血刀门外围弟子的身份令牌,那人恭敬道:“是小李爷啊,我是岛上的杂役,李爷让我在这里迎接你们,来一个则带一个去见他。”
小李爷?
李元愣了下,但旋即想起这岛上那位供奉也姓李。
杂役们称呼那位供奉为李爷,自然会叫他小李爷了。
当然,这小李爷只是个客气的称呼,他就一刚来的外围弟子罢了。
“别叫小李爷,叫我李元就好。
带路吧...”
随即,他随着杂役穿过黑市,同时细细打量着周边。
显然,这黑市也分个前后。
他从县里来,登陆的地点是黑市之南,这里有些屋舍,他经过时,屋里隐约见着有血刀门弟子身影掠过,往来之间还有些佩刀杂役。
显然,这里相对比较安全,因为从这里登岛的人和货,都必然会从银溪坊里走,而经过武铺的核查。
所以,他登陆之处,应该是黑市的后门。
而那位李爷坐镇的地方面对着县外来人,风险倍增,自然是黑市的前门。
黑市之中有摆摊的,还有店铺,甚至还有高楼,和他想象中的那些乱糟糟、黑乎乎的地方有些不同。
李元顿时调整了下观念。
这黑市,并不是市场黑,而是货黑。
为了吸引各种货物,血刀门必然会在这里将诸如商铺之类的“基础措施”建好。
走了一段儿,李元忽地停下脚步,因为他听到许多女人的哭声。
他侧头看向一个长青木入口的巷子。
女人哭声从巷子深处传来,而巷子似乎也通往黑市里的另一处地方,那地方和这里有种隔开的感觉。
“那是何处?”李元问。
“小...小李爷...”杂役支支吾吾。
“叫李元吧。”
“小人不敢,若是被人发现小人竟然直呼其名,小人...可是混不下去了。”杂役连忙请罪。
“那算了,如果都是这称呼,那你随便叫吧。”
“是,小李爷...”杂役如释重负,然后看着那巷口道,“黑市里,活货与其他货物是分开的,那巷子里的是一个更加封闭,更加安全的场子,专门放活货。”
“活货?”李元奇道。
杂役笑着解释道:“就是人,那巷子里是卖人的。”
李元沉默了下,他想起蔡泽和蔡泽那丫鬟说的话,再想起这茫茫乱世里买人卖人的景象,心底有些莫名地堵着。
可旋即,他又释然了。
还是先顾好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吧,哪儿来那么多牺牲心,同情心?
不过世道如此,随波逐流罢了。
杂役凑近了道:“小李爷若是想买,小人们都会帮着留心,等有了好货定然会通知小李爷,让您老先来瞧瞧。”
李元没说什么,随意点了点头。
许久后,他来到了和岛屿的最北边,也是黑市的北边大门。
门前,
亭中,
有一个竹藤编织的躺椅,躺椅上裹着绒绒的皮草。
一个只瞧着侧影就魁梧无比的男人正躺在躺椅上,身侧的地面上则是柄迥异于江湖中人佩刀的长柄刀,有些像是李元印象里古代大将用的那种刀,对,就是像关羽的那种冷艳锯。
奴役领着李元上前,恭敬道了声:“李爷,又来了位。”
男人用鼻子嗡着应了声。
李元扫了他一眼,却见他周身浮着“130180140210”的数值。
他瞳孔微微凝了凝,这是他目前见过的最强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