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孙承宗,胡须白了,脸上的皱褶多了。但是,他的神态,他的语气,和袁崇焕几十年前之所见,一点未变。
“看看这封陛下的信吧。”
孙承宗拿出了崇祯交给他的密信原件,望着袁崇焕翻完了信的全部内容。
“有何感想?”
袁崇焕默然不语。
“你算得上是我的学生,陛下也是。”孙承宗长叹一口气,:“陛下他现在甚至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却如此深谋远虑。相比之下,元素,你甚至连一个普普通通的新兵都能做到的服从命令都做不到。元素,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崇焕保持沉默。
“在于,经历的问题。”
袁崇焕抬起了头,平视着孙承宗。
“陛下未及弱冠,却要继位。陛下看到了他哥哥是怎么不明不白地死的,也知道只要魏忠贤当道一天,陛下就有一天会死的不明不白,陛下就一天连觉都睡不安稳。
而元素你,自从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蛮子首领之后,看着他的儿子们未进宁州城一步。从那时起,你就认为你是大明的救世主。号称‘天命’的努尔哈赤都被你击败了,然后你觉得,还有什么敌人你是不能击败的?在战场上,什么主是你不能做的?
元素,现在的大明,禁不起你的折腾了。”
袁崇焕突然意识到,自从自己在宁远城下,作为一个小小的宁前道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努尔哈赤之后,自己逐渐变得刚愎自用。
自己在也不是曾经那个可以接受手下将领意见、和将领一起筹划着击退敌人方案的宁前道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称呼他为“大将军”,他也就真正地成了“大将军”。
只有在自己老师的面前,袁崇焕才是曾经那个虚心请教的少年,是一个击退努尔哈赤的宁前道,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卒,而不是一个万人之上的大将军。
孙承宗走出了营帐们,并且对着门外的士卒说道:
“押下,听候发落。”
袁崇焕被士兵们绑上了绳索。此时的袁崇焕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京城。
毛文龙还记得上一次进京,已经是数十年前了。
在皮岛待了八年之久的毛文龙,再次踏上这块大明最为繁华的土地之时,心底有些感慨。
上一次来京城,自己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吏。这一次,却要面见皇帝。
当跟着自己的长官出征辽东之时,大部分人都苦着脸。但毛文龙却没有什么感觉。
毛文龙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让算命先生给他算过一卦:
“富贵于东北,长辞于东北。”
那时候,毛文龙的家人们可都不信。
我一家人居住在西湖旁,孩子怎可能于千里之外的富贵和灾祸有关系?
毛文龙走在路上,不禁感叹:
难怪算命先生叫半仙。算对了一半。
我毛文龙在皮岛的八年,也算享尽了荣华富贵。
“毛总兵,城门到了。咱们得下马车检查通关文书了。”
马车夫的一声叫喊打破了毛文龙的思绪。
说是马车夫,其实则是毛文龙曾经的手下,被孙承宗策反了。只是遭到了背叛的毛文龙,不愿意再与这样的手下亲近,只把他当作一个马车夫一般。
望着毛文龙身穿着孙承宗发给他的大红官袍,门口的岗哨敬了个礼:
“这位想必就是毛总兵。接指令,放总兵入京!”
京城古老而又厚实的大门为毛文龙敞开。
文渊阁
崇祯在乾清宫内,读着来自孙承宗的报告。
报告称,皮岛已经被孙承宗接手。此外,毛文龙已经在数日前出发,前往京城。
崇祯算了算,毛文龙也快到了。于是向兵部尚书下达了为毛文龙开城门的旨意。
崇祯继续读下去。
孙承宗称,皮岛作为贸易的重要据点和军事的有利位置,一年的营收十分可观。计算下来,大约可抵十五万人的饷银。
此外,皮岛是一个对皇太极进行军事突击的宝地。但大规模突击只能做一次,否则会让皇太极把骑兵对准皮岛。最好在扩大优势的时候干。
此外,孙承宗还详细阐述了袁崇焕犯下的错事,并且询问崇祯,杀还是不杀。
对于袁崇焕的问题,崇祯很显然地看出了孙承宗的态度。
就崇祯对于孙承宗的了解而言,如果孙承宗想杀,在袁崇焕差点犯下这么大错的情况下,是可以随便杀的。
但孙承宗询问了崇祯。这意味着他还是舍不得杀袁崇焕。
孙承宗很相信自己的皇帝学生。当然,如果崇祯说杀,那么孙承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袁崇焕。但孙承宗觉得,拥有大局观的崇祯比起孙承宗自己,更能看出袁崇焕的潜力和价值。因此,孙承宗决定把这个选择交给皇帝。
崇祯用手指叩击着椅子的扶手,首先确定:袁崇焕,不能杀。
作为击败努尔哈赤并极大可能导致其死亡的袁崇焕,是一堵为大明百姓定心的墙。
与此同时,也是袁崇焕让后金意识到,他们以“天命”著称的首领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会有将他杀死的敌人。
甚至,在后金的一些地方,“袁崇焕”三个字已经可以止小儿夜啼。
袁崇焕的存在,也是皇太极不敢频繁进攻宁远城,不敢扩大战线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次,作为一个武将,袁崇焕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能力也是相当优秀的。当然,仅限于一场战役,但当今的大明,能做到这点的人不多。在崇祯的眼里可用的,也只有孙承宗和袁崇焕了。
自己的老师已经唱了黑脸,那么自然,自己也得当个白脸配合一下老师。
崇祯拿起毛笔,蘸了墨,开始写一封给孙承宗的回信。
“陛下,毛总兵已经到了京城。按照您的吩咐,您看……”小太监卑微地小声说道。
“让毛总兵上殿。我在平台召见他。”吩咐过后,崇祯看着卑微的小太监,莫名地顺眼。原来,当太监不那么趾高气扬时,也没那么让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