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好事多磨。
这老头竟是个拐子。
这女孩儿系他拐卖所得,生得俊俏,好生养大,只为发卖个好价钱,又贪心不足,许了几家,正欲卷了银子跑路。
后事发了,被追了回来,争执不下,只活活打死去了。
人贩子被打死,原没什么,倒是便宜了他,只可惜这女孩儿,却没有了去处。
贾珣自不肯要银子,他原不缺银子使的,甚至豪气万分,声称只要其他人肯松口,自己找补些银子出来,也没什么关系的。
浑身散露出不差钱的气息。
谁知不说还好,一说却惹怒了另一买家,人称呆霸王的薛蟠。
思绪到了这里,贾珣如何不知,这便是红楼中的冯渊案。
这被发卖的丫头,正是【平生遭际实堪伤】的甄英莲,后为薛家夺去,取名香菱的便是。
这冯渊也是个倔强人,好不容易遇见个中意的人,连男风都戒了,早已是想着婚后如何恩爱,如何过活,生个胖小子。
且这拐子最先许于他的,如何肯让,便争执起来。
薛蟠见自己的薛大爷的名头竟被这起子人不放眼里,哪里还按捺得住这暴脾气,将他冯渊一阵好打。
这冯渊本是个柔弱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这番痛打,又念及所心爱之人再无力去护她,由人抢夺了去,当奴婢使唤,若遇见狠心人,只怕寿夭不测,心不免又灰了大半,内外交攻,竟就一命呜呼了。
却说这贾、薛两家,本是世交,相互扶持,原本没什么说不开的。
然这薛蟠最是弄气尚性的人,别的不多,钱却不少,对贾珣印象不好,哪里肯去细问,平白弱了气势。
而贾枚返回金陵后,也翻过年头了,却少有交游,小有名声,认得他的却不多。
贾珣跟着父亲宦游他乡,虽向来阔绰,于这金陵城中,却没个名头。
于是乎,两家爷们大眼瞪小眼,小厮随从得了意思,打将起来,一时间看热闹的人聚拢起来。
关系到脸面的事,都不能认怂,只见一个个肿的肿,瘸的瘸,血肉模糊,鸡飞蛋打。
不几时,府衙来人。
却是个世故的老人,名唤肖集的,早将“护官符”记得牢牢的,如何认不得这两家,也不欲掺和,事后还能得些便宜,帮其善后。
因此只在一旁随时护住这两位小爷,至于些长随小童,残了废了,也与他不相干。
可运筹帷幄,终有不测之奇计,未雨绸缪,却有莫计之风云。
一个小厮见闯不进战圈,竟跑跳到了二楼的栏杆处,将一些凳子、木块丢将过来,待肖集见一个实木蹲飞来,已救不及,正中了贾珣的后脑勺。
贾珣还未觉得疼,便晕了过去。
其后如何,便不知就里了。
……
贾珣起身的动静传到外间。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端着托盘进来。
前头个名唤雨霁,随着的名唤初晴,自贾珣六七岁间买来的,便一直房里伺候,不曾离得久了。
“爷醒了。”雨霁说着,便扶他起来坐住。
端起药碗,吹了吹道:“这药我尝了些,却不苦,就着洋糖吃,别都吐了。”
似真似幻之间,贾珣略有些失神。
初晴见状,却笑道:“这些年都过来了,爷却还没看够?如今更得了好的,越发该嫌弃我们了才对。”
贾珣知她在说香菱,当然,如今还没这个名儿,却也不在意,只道:“她自然是好的,你又何尝不是,要天长地久看着你们才好,哪里会嫌了。”
初晴啐了一口:“快别胡说了,谁要跟你天长地久的。”
雨霁道:“才醒过来,还没恢复些元气,再吵吵几句,又劳神了,先将药吃了,都是温和的,大夫说先吃了,才能喝些粥。”
初晴便不言语,自撤去陈茶,摆上些新鲜蔬果。
方吃完药,便有婆子送来才熬好的蛋粥,小丫鬟子端进院子来,初晴接过来,自靠在床沿,一点点喂他。
雨霁收拾好药碗,正待燃香,却瞥见院门口一个怯生生的身影。
放下熏笼,侧身细看,正是贾珣为她打架险些伤了性命的丫头。
因平添了这份灾殃,初时雨霁心里还有些怨她,打听后知其中这些曲折原委,同是沦落之人,也便熄了恨,多了几分相怜相爱之意。
见状便快步走近,笑道:“爷醒了,吃了药,能进食了。”
“那我回去了。”
雨霁携她的手来,笑道:“爷醒了只念着你,随我去见见她,兴许爷好得快些。”
贾珣见雨霁带着香菱进来,确是一般风流人物,叫人心头荡漾。
初晴收起碗,嗔道:“爷想必是饱了,不必这些寡淡的粥了,自有新鲜的蜜尝。”
贾珣知她性子,也不接话,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
“你父母呢?”
“不记得了。”
“你家乡在哪里?”
“不记得了。”
说话间神色亦无甚变化,倒好似呆呆的,于外貌之婀娜品质别是一种反差。
贾珣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香菱吧。”
香菱还未应,初晴倒先拍了拍手,大笑道:“真是个好名儿,怎么能这么好呢?”
也不待众人应和,已收拾出了房门。
雨霁安慰香菱道:“你别管她,她就这性子,处久了你就会知道的。”
香菱只是嗯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正当一静之时,院子里传来吵杂声,只听小丫头子道:“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声音刚传到,贾枚雄壮的身影已入了房间。
没去管病态的贾珣,反看向香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爷方才给我取了个名,叫香菱。”
“珣儿向来不喜用花儿取名,如今却改了性,以后你就留在这房里伺候吧。”
话了,这才看向贾珣,却又换了一副严肃面容,硬声道:“回来听说你醒了,来看看,这次倒长些记性了不长?”
贾珣却道:“我早昏倒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哪能记住什么。”
贾珣自代入这个角色,毫无违和。
竟不知此身何生了。
贾枚不以为意,问道:“和薛家的冲突,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冯渊死了,却不好,你动手了没?”
“怎么就死了?”贾珣自说话。
同样自话的,还有站在一旁的香菱,但这些年的经历,已让她没了泪水。
“既然没有,就让薛家人自去头疼吧。”
贾枚临出门时停下来,吩咐道:“你们爷好了之后,出门前先来见我,记住了。”
雨霁、初晴连应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