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珣骑马到半道,忽勒住马,冷静了下来,从人也连停下。
何必一惊一乍,更不该因这些事打扰老太太。
又念及父亲叮嘱不能碰林家的财产,贾家敢在这事儿上动了盐政的钱,本已交恶于圣上了,又有了甄太妃力推贾元春的事。
一举一动,祸福难料。
管三刀问:“公子怎么了?”
贾珣道:“无事,回府。”
回了临清门府上,刚歇脚,李盔便要来回事。
这李盔系胶东侯府的人,正是前些时候李大娘托雨霁让跟贾珣办事的。
“什么眼力,闲了再来回,慌脚鸡似的。”
李盔虽急,也只好退下。
贾珣过垂花门,回了自己的小院。
春棠正在院子里打理花园。见贾珣这早回来,笑问:“爷今儿不是送殡去吗?”
贾珣道:“别提了,还进了宫一趟。”
又道:“这样一块小园子,栽这些花草,什么都有,不成样子。”
春棠却道:“爷不是说要弄个百草园吗?我这才栽了七八十种,还差些呢。”
贾珣心想,自己就随便一说,但见她这样用心,也不好灰了她心,便道:“是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贾珣入了正房,见雨霁正清理官服,便道:“改明儿去礼部再做一套,老夫子也不容易,给人创点收吧,你也不用每日都打理这玩意儿。”
雨霁道:“你要做便做,不用拿我做由头。”
贾珣只道男女距离为负之后,总会更亲昵些,却觉得她愈难亲近,若非夜里像化了水,还有些对能力的自我怀疑。
但人各有选择,贾珣也不强求。
雨霁忽道:“今儿一早,爷出去不久,府里来了一封私信,爷等等,我拿给你。”
贾珣见封了印泥,拆开看,却是南北汇行的少东家,魏谷送来的信。
倒不是麻烦事,只说是听闻贾珣又花光钱了,问他还要不要再借些,又听说农工联合商会发展艰难,要不要自己帮忙。
贾珣深知,钱不能只借一家的道理,否则便做不得主,自然是拒绝了,至于农工联合商会的事,贾珣只回时间不到,届时必然会请。
便装了信,差人送去。
雨霁又从一个盒子里,拿出几封信。
“这些已送来几天了,都是不曾封的,只说等爷有空,再给看便是了,前些天去衙门,早出晚归的,便没来扰爷休息,今儿得空,便看看吧,若有要回的,也好一并写了。”
贾珣将信接过来,一边翻看,一边道:“几封信,哪里就耽误休息了,你才是最耽误我休息的。”
雨霁脸色微红,道:“既这样,夜里我睡外间好了。”
贾珣摇头:“那不行,这样倒是不耽误了,也休息不好了。”
雨霁知他打趣自己,也不搭话了,又将府里一些事挑些重要的,报于他知道。
外头银钱往来的,都记录得细致。
府里买人,日常开支,只说了总账。
贾珣见她这样心细,有心疼爱她,忽又念及刘母说的话,心道还是细水,方得长流。
因此也只是淡淡回应,未有赞语。
又问:“香菱她们去哪儿了?”
雨霁道:“那边花园子里,初晴说她在南边学了花枝裁剪装点的手艺,这些天又买了好些盆啊瓶的,拉着香菱去弄去了。”
又问:“府里又大了好些,使唤人可还够吗?”
雨霁道:“不过是些烧火扫洒的婆子丫头,又没别的主子,用不着许多人,赶时候老爷回来,自然又带着人,也便没太买了。”
贾珣翻着信,有封是谢裕安说要来京城的,已有些时候。
有封新衣坊的信,贾珣早派过铁卫的人过去,对于王虚这个人的相处,还算投契,但其人似乎与红巾会别有关联,因此叫人问询了一番。
这封信倒未说明详细,只道前次合作,又讲了些在筹备商会中的一些不足,贾珣仔细琢磨,虽不算大问题,但能发现小问题,更让他惊奇。
也着手写了封回信。
请他在秋天,来京师一会。
正当贾珣在翻阅旧信的时候,初晴听贾珣回来了,便要走,香菱却正裁剪得有劲。
便道:“爷回来了,你还不回去伺候,还真当自己是小姐了。”
香菱疑惑地扭头,道:“雨霁姐姐不是在房里吗,我急着回去干嘛。”
谁知初晴却忽然生气了,哼道:“好个没良心的,你却叫她姐姐,却不知都是我在替你操心呢。”
香菱笑道:“那我也叫你姐姐好了。”
初晴沉默了一会儿,又上下打量了香菱两回,笑道:“你瞧你这样好看,爷最疼你的,每次都给你安排好机会,可你不中用啊。”
香菱道:“我怎么就不中用了。”
初晴道:“还说呢,你看他们俩不顾羞的,晚上在里头叫那么大声,你就不想?”
香菱连推了推初晴,摇头道:“那是爷的事,我只是丫头。”
初晴又道:“你难道想永远做丫头?”
香菱道:“永远做丫头不好吗?”
初晴忽厉声道:“不行。”
似乎察觉自己反应过激了,又笑道:“那怎么行,为了你,爷险些连命都丢了,你不一样的。”
香菱似乎也觉得贾珣对她极好的,一下子又心动起来,却道:“雨霁姐姐,可是侯府太夫人给做的主,爬床是要被赶出去的,你好坏啊。”
初晴本不是这心思,有这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有消息,林姑娘要回来了,姑娘可是你老师呢。”
香菱一想,好像是呢。
将剪子扔石头上,一蹦一蹦地跑回去,她要去将这些日子做的诗,给林姑娘看呢。
初晴见香菱有了斗志,心中暗喜道:哼,你们都当了姨娘,只有我作丫头,以后就我一个人在爷身边伺候了。
想到得意处,不由笑出声来。
见香菱风一样从书房跑过去,只问了声好,又不见影,贾珣都没叫住。
有小丫头来报,说二门外李盔来请,有事儿跟二爷汇报。
虽屋里并无别的女眷,贾珣依然没传他进内宅来,而是转过了右边正房的花厅里,传李盔去那边回话。
贾珣过去时,李盔已在厅外候着了。
贾珣也不坐,信步走着,问:“说吧,什么事儿这么急?”
李盔道:“二爷,粮食出了问题,之前供应城南工厂的粮商,又说发大水粮库被淹,有说起火的,又说运粮糟了贼的,总之不卖咱们粮食了。”
贾珣道:“不是早料到了,存了多少粮食了?”
李盔道:“事就出在这儿,因银子不够,若要屯粮,就得借钱,可是要出利的,便有些粮库没买够。”
贾珣心中一冷,问:“查粮的人没发现吗?”
李盔道:“有利可图,未必都全照做了。”
贾珣扭头看了李盔一眼,笑道:“那你呢?”
李盔不好意思道:“我来得晚,要做也来不及。”
李盔本以为贾珣会怒,却见他只叹息一声,便笑道:“这是好事,否则真到了病入膏肓,就没得治了。”
李盔摸不准贾珣意思,又问:“那粮食怎么办?”
贾珣只道:“好生做事吧。”
自走开了。
李盔只好受教而退了。
谁知李盔刚走,管三刀便带着谢裕安进来了。
贾珣自知不得闲了,便在花厅接待了谢裕安,让管三刀也留下。
谢裕安道:“你之前让我收的粮食,我这次带来了些,另外,南方那些人未必都照你之前说的做了,这时候粮价高,很多不肯花这钱的。”
贾珣道:“只是初步的合作,不必要完全一样,对方也不以我为主,怎会都听,不过看在我父亲的身份罢了,就算市易司,恐怕都未必认为能行。”
谢裕安道:“公子心里明白,那便无妨了。”
贾珣道:“我身边缺人,你就留下来,南边我另外派人去。”
谢裕安不解道:“虽然背靠大树,但事业草创,只怕去的人摸不清门路。”
贾珣却道:“如果换个人就摸不清路了,这条路便不是我要走的。”
谢裕安深深看了眼贾珣,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方考虑的不是是否成功,而是成功之后可能面对的危机。
因此,他不仅没有被调离的怨恨,反觉得做了正确选择。
贾珣又向管三刀道:“这边粮库的事,管哥去处理吧,府里就让来荤看着。”
管三刀道:“怎么个章程?”
贾珣道:“一会儿我给你,我和关大哥商量着定的,小事惩戒、大事驱逐、牵涉核心的也不可心软,对其家人,可稍微照看一二,另外还要赏赐一些人,你报个名单我参考,功过要详细,咱们人不多,话可以说开来,不要藏着掖着,不要有怨言。”
“若是我做得不当的,你和我讲,有人犯错,只死一个人,有人犯错,会死很多人。”
谢裕安道:“竟这般凶险?”
贾珣笑道:“护食的老虎可不是好惹的,陛下有为之君,既然为之驱驰,危险是不能免的,但危机危机,机会就在危险之中,看你取不取了。”
贾珣唤来荤去取铁卫章程来,交给管三刀去处理。
管三刀走之前,又交代来荤,府里守卫布置,以及一些机关设计。
这边人走后,谢裕安又向贾珣说明了一番南边商行的情况,又要了些招揽老手的银子。
贾珣又道:“我们搞农工联合商会,是接下来的第一件事。生产、销售要分管,前者便叫厂建联合,后者叫农工商行,银行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前者管建厂,生产,后者打理商铺,疏通物流,又可分为布行,茶行等,具体如何分管,派多少人,先做哪一块,还要筹算一番。”
谢裕安迟疑道:“这么大盘子,只怕总督大人也担不起。”
贾珣道:“只是和你简单说说,还早着呢,能到何种程度,我也不知道,再说了,我们不过是大人物斗争里的小卒子罢了,不用我爹去担着,陛下的腰杆还是硬的。”
谢裕安道:“抱的人多了,也会抱断的。”
贾珣道:“我们也不是光抱了。总之你留在京城,去负责商行的事,还有一件事要留心。”
说着,贾珣又沉默了起来。
谢裕安试问道:“何事?”
贾珣道:“反贼!也不用费大多心,只要平时留意一些便是了,早些看到征兆,也好应对。”
谢裕安道:“我有个疑惑,公子究竟站在哪一边的?”
贾珣笑了笑,道:“我想站在胜利的那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