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去侯府,我还去吗?”雨霁问。
贾珣手下几只暗卫,自然知道平儿被送往胶东侯府的事。
笑道:“去吧,老太太喜欢你。”
一行人往侯府去。
而这两日里,平儿都住在临取轩中。
外头传贾珣来,刘母便叫丫头去唤平儿过来。
贾珣在贾母上房见到平儿,只是微微点头,问了一声,便和刘母聊些闲话。
刘钊早已回殿前司任职,今日休沐,整好也在家中,也过来看看。
对这种风月之事,并不在意,不过闲话几句,便拉着贾珣去陶然居。
两人走后,刘母便叫雨霁同平儿去临取轩说话,自己要眯一会子。
刘钊携着贾珣一边走,一边喜道:“陛下练新军的圣旨已经发了,除了你之外,还有两支,兵额一万,已与我所领禁军相当,但也只是先声,一旦战场上取得战果,对军政都会有极大影响。”
贾珣道:“钊大哥倒是乐观,大舅已经去了陕西一年,可见军势艰难,我这一万人,能将市易司这边的麻烦解决,已是万幸了,那里就来了战功。”
刘钊环视了四周一遍,低声道:“山雨欲来,大有飘摇之感,朝廷撕裂得厉害,各方诉求相互掣肘,无论如何,有这一支兵马在手,也多些底牌。”
贾珣听这话,大有来头,试问道:“钊大哥的意思,莫非将有内乱?”
刘钊摇头,道:“时势如何,非我所能预言,唯有扎实自身而已。”
贾珣自深知国事日坏,从工厂不断涌来的难民便可窥见一二,到后来,不得不将承载之外的拒之门外。
又想起乾德帝所欲行之事,不免惋惜。
不由问道:“钊大哥既有此话,可见不把弟当外人,弟有一事不明。”
刘钊笑道:“你问。”
贾珣道:“既然钊大哥对新政并未信心,为何还要如此尽力去支持陛下的行动。”
刘钊神色一沉,道:“或许有一条路,一条真正正确的路,但这条路不会在一开始就出现,它藏在迷雾中,藏在别的路的夹缝中,但我们却无法不走路。”
贾珣也懂得他的话,这条路不是终点,只是过渡,在此刻他必须选择,并为之努力,只是为了在下一次动荡中,保留选择的机会。
“为什么相信我呢?”
刘钊淡然一笑,道:“人必须有相信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呢?”
贾珣忽想起刘勰来,问:“可一旦深信,背叛也会更惨痛。”
刘钊道:“不是还有许多不曾背叛的人吗?不要因为一个或者几个人的背叛,便怀疑天底下所有人。”
“当然,保持怀疑,是做事的原则,选择相信,却是做人的道理。”
贾珣低头,亦有些自愧,道:“谢谢大哥。”
刘钊道:“有些事情多想是好事,可只是想却不对,要和人说,要讨论,你总有想不到的时候。”
不由失笑道:“我竟像个唠叨的老婆子了,不过长兄如父,你大哥不在这边,我这个做表哥的,便替他多嘴了。”
贾珣笑说:“哪里就多嘴了,便在多的老师,也不能教这些,只有大哥能教的。”
刘钊见王琪君从院子外进来,连起身去扶,笑道:“有了孩子,也注意些,何必这样忙了,都交给下面人罢了。”
王琪君轻推了刘钊一下,笑道:“多大点儿事,不怕珣弟笑话你。”
刘钊坦怀大笑,只道:“他还笑话我,我还不笑话他呢。”
王琪君亦想起荣国府送了个丫头来的事,笑道:“哥儿这般人物,是招蜂引蝶的,不像你这破落样,便只我稀罕了。”
刘钊揽过她腰,看着眼睛道:“你稀罕便够了,我不稀罕旁人稀罕。”
贾珣连拍嘴笑道:“水,甜得我喉咙黏住了。”
王琪君推开刘钊,道:“你们兄弟自去说你们外边的大事,我便去歇着。”
见王琪君进了上房,贾珣方道:“恭喜大哥了。”
刘钊道:“的确是可喜的事。”
又问:“省亲的事,你怎么看?”
贾珣道:“弟以为陛下之意,还是在削弱勋贵,这必是一大笔花销,短了这银钱,再要军中活动,便更难些。”
刘钊点头道:“是了,这是阳谋,陛下必会加速控制京营,寻机会边军换防,以定边军兵额。”
贾珣道:“就怕这药太猛,反噬太强。”
刘钊笑道:“所以陛下才需要新军,数额不用太多,结合已掌握的营军势力,形成新的平衡,所以不要轻忽,一万组织有效的军队,足以成为胜负手。”
贾珣道:“钊大哥手上,不也有一万人吗?”
刘钊摇头:“老牌军队,山头太多,互相渗透,互相掣肘,都是明牌。”
又笑说:“也不必过于上心,是你的担子,要担好,不是你的担子,也别去担着。”
贾珣道:“弟还是知自己几分斤两的,一定量力而行。”
打开了话匣子,两人难免又就这新近事交流了看法。
不觉便到了饭点。
刘母房里丫鬟来传饭。
刘钊笑道:“我也吃顿老太太的好菜。”
丫鬟道:“老太太没传大爷,老太太还说,让大奶奶好休息些,也不必每日过去。”
刘钊失笑,道:“可把我比下去了。”
便转身回房去。
贾珣陪了刘母一回,待刘母歇中觉时,便辞了去,只让雨霁带着平儿先回,自己已接了圣旨,自然要去城南工厂选将招兵。
免不得还要从有合作的厂商中配一些兵额,让共同利益更加牢固。
因前期的制度规划花了大力气,因此并不甚忙,一切有条不紊。
在正规军之外,贾珣又定下了预备役制度,减少做工时间,以承担部分护卫职责,唯甲胄之配给不足而已。
至夜方回。
因贾珣没明说,又不似雨霁是老太太做主,房里的丫头并不晓得怎样安排平儿。
也不至于排挤,都端着凳子,在百草园中坐着闲话。
贾珣回来后,便安排丫头们去准备换洗的衣物,众人知他们要单独说话,倏忽便如鸟散,庭中只余两人。
见平儿有些拘谨,只笑说让她坐下。
“说起来,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贾珣见平儿并不说话,又问:“可有亲人吗?”
平儿摇了摇头。
“想你奶奶吗?”
平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贾珣默然一会子,又道:“府里忽的多了个似平姑娘这般的人儿,照理说我该极高兴的,可乐人之祸,非我之愿,姑娘便住下,当自己家一样。”
想了想,又道:“便和她们一样,只不必在房里伺候,先熟悉几日,我另给姑娘安排事儿,可好吗?”
平儿也是在公府中呆惯的,何曾见过这样的主子,哪怕是素和丫头和气的贾宝玉,也少了些什么。她此时还不知,少的是一种尊重。
但她的确生出一种想亲近的感觉,又不由一羞,难道阴差阳错,自己竟不是被冤枉的。
这样一想,竟不由笑出声来。
月华如水,花香沁人,贾珣观她半羞还喜,遵礼守矩之中,又留一段天然之趣,令人忘怀。
两人就这般静坐着,驱蚊草的香味熏染着夜幕中的新生的意趣。
雨霁从房里出来,本想问问安排哪间屋,见这光景,也没去打扰,只吩咐婆子收拾厢房出来,再添置些东西。
许是静坐太久,平儿觉得有些异样,看了眼贾珣道:“珣二爷还不去换洗吗?”
“亏得平姑娘提醒,可是被一身汗味熏着了。”
平儿摇头道:“二爷叫我平儿吧。”
“平儿”
……
雨霁一边为贾珣收拾配饰,一边问:“爷打算怎么安置平姑娘?”
贾珣道:“府里的事一切照旧,我别有安排。”
雨霁扭头笑道:“这样标志的人儿,爷舍得不自己要了。”
贾珣笑说:“我何曾说不要了。”
“既然要,又怎么好放外面做事?”
“无妨的,她不给我挣钱,我拿什么给发月钱呢。”
“爷也太”
不知怎么形容,只摇了摇头。
贾珣又问:“前儿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齐备了?”
雨霁道:“给姑娘寻的药材,都装好了,一些作耍的物什,还要挑过,两件常服,也按爷说的装了,只是不懂,何必送这半新不旧的?”
贾珣道:“便按我说的装好便是,对了,香菱呢?”
雨霁道:“在书房呢?”
贾珣笑道:“我的三味书屋布置好,都没怎么去呢,也算废物利用了。”
雨霁问:“爷说的三味书屋,是哪三味啊?”
贾珣想了想,也不知那老头子说的是哪三味,不过说了句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便被安排上了。
随口道:“三味,一则是嗅着的味道,二则是吃着的味道,三则是回想起来的味道。”
“倒像是吃了,怎么会是读书呢?”
贾珣笑道:“这便是读书了,这些个写文章的人,心眼都多,字面上是一个意思,字里面又是一个意思,所以说嗅着是个味道,吃着又是一个味道。”
“那什么又叫回想起来的味道。”
贾珣笑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天天吃肉,并不觉得香,只有吃两天树皮,那才知道肉香,这就是回味了。”
“就像离开你半年,才知道你在的时候,是极好的。”
这忽然的**,倒叫她不好意思起来。
“去书房吧。”
香菱见贾珣来书房,连拉他手过来,道:“爷给姑娘送东西,帮我把这个送去吧。”
贾珣看了她抄几遍的小诗,笑道:“便是来取这个的。”
“平姑娘真好,长得好看,还懂得多。”
贾珣见她神色一黯。
又听她道:“我却不好,这里长得好大,她们都笑我。”
贾珣见她指着胸前,一副诉苦的样子,不由好笑。
谁知香菱却忽哭出来,道:“连爷也笑我,也不要我了。”
越发哭得大声,倒将旁人都惊动了,却不好进来。
贾珣只说喜欢,她也不信,愈发哭得可怜了。无奈,只一巴掌狠狠拍在她圆滚滚的屁股上,喝道:“愈发放肆了,不许哭。”
轻衫单薄,略有几分滑腻。香菱只觉得火辣辣的疼,还有几分痒,还有几分滑,脸上不由也有几分火辣辣的。
初晴躲在柜子后面,低声道:“好刺激啊。”
春棠靠在她身后,也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
初晴转身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恼道:“你干嘛。”
“你也不喜欢嘛。”
贾珣见香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只轻轻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疼吗?”
香菱用力抱住贾珣,头一个劲往怀里钻,声如蚊呐,道:“不疼,要不,爷再打我一下。”
贾珣心头一荡,原来你是这样的香菱。
我怎么更兴奋了呢?
……
荣国府。
紫鹃引着两个婆子将箱子放下。
黛玉正坐在茜纱窗前,望着庭院发呆。
因问道:“什么东西。”
紫鹃道:“是胶东侯府送来给姑娘的。”
便打开收捡,黛玉见有药,因道:“我身上好多了,何必又拿这些来。”
紫鹃笑道:“到底是珣二爷的心意,姑娘便别都倒了,好歹吃些。”
黛玉却道:“明明是侯府太夫人送来的,哪里是他。”
紫鹃却拿起一个连环,道:“这些小玩意儿却是那边老太太捡的。”
黛玉只摇头。
紫鹃忽奇道:“怎么送两件旧衣服来?”
黛玉亦觉奇怪,也过来看。
心下暗道,未尝不由恋旧之意,只冷冷道:“好小气的人,只箱子底下垫着吧。”
紫鹃又道:“姑娘,还有一张帖子,下月侯府太夫人过寿,请你过去。”
黛玉收了帖子,道:“我知道了。”
忽又问:“难道又要琏二哥送我过去,只怕琏二哥如今正不乐意去那边呢。”
说着又好笑起来。
紫鹃道:“该是珣二爷来接的。”
“咦,还有本诗册呢?”
“拿来我看看。”
黛玉原以为是贾珣写的,见不是他笔迹,已乏了兴,忽见题名是自己学生,忽想起那痴丫头来,又提起兴来。
看了几首,都极寻常,或堆砌辞藻,胡乱比附,或强提意思,又少了气魄。
几番看了之后,却见了一首极好的,只见纸上写道: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又看作诗缘由,竟是在徐州望月时做的。
必有所思,方有所成。
黛玉心想着,难为她苦心,便又从前面不好的诗起,一一都点评了一番,瑕疵之处,用红笔圈了,又写了些再学的建议。
一番下来,竟有几分充实之感,方才收笔。
黛玉忽问:“平姑娘他怎么安置的。”
紫鹃道:“徐林姐姐来回话说,珣二爷将平姑娘安置在工厂那边,让她去管纺织厂的女工去了。”
黛玉笑道:“怎么能这样?”
紫鹃道:“好像说,不去挣钱,珣二爷没钱发了。”
说着又一阵笑。
黛玉自语道:“竟缺钱了吗?”
“姑娘说什么?”
“没事,忙你的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