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义见蔡陆转眼间身首异处,很识时务,拜服道:“魏大人再主三军,义唯大人马首是瞻。”
魏无极扫视了列席的诸位,笑道:“魏某不过败军之将,如今又得犯上之罪,若主三军,岂非率三军谋反,你小子倒是不安好心。”
安义连叩头不止,至于血迹浸出。
桥东山道:“蔡陆怯懦反常,恐有通敌之嫌疑,魏大人能以待罪之身,拨乱反正,乃忠贞之良臣也。”
贾珣道:“罪证可以慢慢罗列嘛,但眼下军中无主,如何应敌,末将以为,忠靖侯史鼎忠勇无双,论爵位,最高,论职位,提领京营神飞营,位在指挥使上,且领圣旨而来,可总军中诸事,凡我所部新军,皆愿从史侯号令。”
史鼎尚未说话。
魏无极先笑道:“你就是贾珣?”
“魏公认得小子?”
“贼眉鼠眼,一眼就认出来了。”
“多谢魏公夸奖。”
魏无极大笑两声,道:“鄙人也赞成史侯总领边事。”
这让另一边叩头的安义有些尴尬,但立刻调整身位,向史鼎行礼,道:“请史侯总领边事。”
万斯咎也很识时务地向史鼎行了礼,却闷着没说一句话。
柳生雪道:“末将只一个请求,不要清算,许多人并没有立场,也并不怯战,不过听命行事。”
众人皆不说话。
柳生雪又道:“末将听闻,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用之者不同,边军多败,正待将军善用之。”
魏无极道:“柳生便是边疆的百里奚,我却未必当得了秦穆公。”
史鼎笑道:“我当得。”
又道:“前军战事,悉以委魏将军,后军补给,悉以委贾将军,民政所需援助,桥大人知会本侯,必然尽力协助,只要咱们在座诸位,皆能同心共利,必能扬国朝之威,得功爵之赏。”
“共饮!”
众人皆举杯,一饮而尽。
……
“天凉了,姑娘好歹多加身衣裳。”雪雁将一件雪貂的大皮给黛玉披上。
“我并不觉得冷。”林黛玉望着窗外的竹林,到底清冷了些。
黛玉虽赐了郡主府,却并不独居的,除了每月入宫见皇后之外,大多仍住在荣国府中,而省亲之后,元春并让姐妹们到大观园里住下。
如今刚搬进来,住了潇湘馆。
辛姨仍随她入住,一应饮食起居,皆从其调度,另有随身侍从数十人,贾母要留黛玉,又不好驳斥皇后的心意,只得准了。
忽听小丫头传道:“徐林姐姐过来了。”
黛玉喜道:“可有消息吗?”
徐林道:“辽东有消息来,或许会有仗要打,不过贾公子被安排管后勤了,姑娘不必担心。”
黛玉道:“我在京城住着,能有什么危险,你该去帮他的。”
徐林笑道:“姑娘关心则乱,京里的生意也要人手照看的,也不能一股脑都去了。”
“对了,有新书送来吗?”
自从看了几何原本后,黛玉忽迷上了数理的学问,每每独自坐卧之时,就爱看着这些,不觉时间便过了。
“有一些,还有些外国字写的,没翻译好,得等些时候。”
黛玉喜道:“将好的先送来吧。”
说着便要去收拾书房,摞起旧书堆在角落里。
“紫鹃,把自然书局上一期的《数学季刊给我找出来。”
却不闻回声,雪雁掀起帘子进来,道:“紫娟姐姐被辛大娘叫去了,郡主忘了?”
黛玉神色一黯,摆手道:“去吧,我知道。”
原是贾母叫紫鹃去,问了些潇湘馆里的事情,紫鹃本是跟贾母的人,黛玉来荣国府后指给她的。贾母素习疼爱黛玉,因此紫鹃也不觉有什么,便都说了。
辛姨却以说她分不清谁是主子,一定要处置她。
之所以这样,因为黛玉虽暂住贾府,一应的支出和人口管理,都是以郡主府的名义。
荣国府原本就人口复杂,管理不当,风评本来不好,辛姨其实不想黛玉回来住,但拗不过她。
黛玉也说定,一应事务由辛姨负责。
因此这事,却是触了逆鳞,黛玉虽有心护她,也知坏了规矩,人心便散了。
一时不察,方有了今日之事。
简单收置了一下,又将雪雁叫来。
吩咐道:“一会子去你去看看紫鹃,就说还有好多活等她做呢。”
雪雁应声去了。
身上懒懒的,便想去走走,一行人到了蘅芜苑中,一打听,方知是薛蟠回来,薛宝钗出园子去了。
也不在意,又缓步往探春所住的秋爽斋去。
且说薛宝钗回到梨香园,却见屋里在收拾东西。
奇道:“今儿这是怎么了?”
薛蟠从里间屋里出来,笑道:“妹妹来了,我寻了个好宅子,琢磨着总在姨父家住着,不好娶媳妇,这不先搬出去嘛。”
宝钗笑道:“妈倒是不曾同我讲过,哥哥相中的是哪家姑娘?”
薛蟠道:“倒也不急在这一时,这不出去,哪家公子要提亲的也好找到门路。”
薛蟠这一二年变了许多,宝钗听他这样讲,也不在意,反是去寻薛姨妈去了。
宝钗叫住薛姨妈的丫头同喜,问:“奶奶在哪儿呢?”
同喜回道:“在里面打牌呢。”
见宝钗回来,薛姨妈牌也不打了。
众人散去,宝钗方问:“才回来,就见哥哥嚷着要搬家,妈妈怎么说?”
“他毛毛躁躁的,你还不知道,就算要搬出去,咱们老宅子好好的,难道住不得,他倒好,不知道听了谁推销,非要花一大笔钱去买,你别理他,越发上头了。”
宝钗道:“这一二年,哥哥管的生意不是做得还不错吗?”
薛姨妈笑道:“就算不错,那也是住在这边府里,有了跟脚,由着他,两日被卖了都不知道。”
宝钗劝道:“妈妈还是听听哥哥怎么说吧,你也不能看顾他一辈子。”
“行,将那孽障叫进来,我倒看他要折腾出个什么来!”
宝钗挨着薛姨妈,在榻上坐着。
薛蟠道:“妈妈怎么不收拾东西,咦,这两件裙子好些年不见穿,还以为丢了呢。”
薛姨妈道:“你搁这儿胡搅蛮缠什么?你说说,去了金州一趟,好几个月,做的都是什么生意?”
薛蟠道:“妈妈若无事,便去打打牌,栽栽花便是了,不必操心这些。”
薛姨妈拿起掸子便要打,骂道:“本事没长进多少,傲气倒长了不少,还嫌我碍事了?”
薛蟠赔笑道:“哪里就嫌了,到底不是多大事,我处理得好。”
宝钗笑道:“哥哥便说来听听,妈也不是要管你,不过一家人闲话两句罢了,难不成以后,哥哥回家都不说话不成?”
薛蟠想了想,道:“做的皮毛生意。”
薛姨妈道:“如今正好要过冬,倒也好出手,不算抓瞎了,货到哪里了?”
薛蟠挠了挠头,略显尴尬道:“货货还没发呢,估摸着得明年了。”
“敢情订货订了这小半年,只当你发了多大财。”
薛蟠道:“妈妈放心,必然是要发大财的。”
“懒得管你,我说,又要买宅子,你哪里来这些闲碎银子了。”
“别人送的。”
薛姨妈站起来,慌道:“谁没事送宅子给你,我的儿,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宝钗连扶住薛姨妈,也看着薛蟠。
薛蟠道:“将咱家的商船抵出去送物资去了。”
“该死的孽障,铺子卖了,厂子卖了,车船也卖了,你怎么不把自己卖了?”
薛蟠道:“铺子不是妈妈让我卖了的吗?”
宝钗怨道:“哥哥!还气妈妈。”
薛蟠道:“又多大的事,不过借去用些时候罢了,赶明年我的皮毛回来,妈妈才知道你儿子的本事。”
“那我先把你这身皮毛揭了,明年你再穿上吧。”薛姨妈骂着,自己也笑了。
宝钗问:“哥哥东西都抵给哪个了?”
薛蟠道:“还能哪个,不就是去了东北守边的贾怀玉,那一家子哪个不是位高权重的,不至于短我这三瓜两枣的,这做生意,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抱住大腿就行。”
薛姨妈却道:“不过跟你一般大的小孩子,还大腿呢,我也懒得管你,给你这许多钱去败了,若没个结果,以后再要,再不能了,这份家当,你不当回事,便留给蝌哥儿也好过给你挥霍了。”
这话自然不真,但薛蟠也不好拿话。
宝钗问:“那边果然打仗了吗?”
薛蟠疑道:“妹妹怎么也关心这个了?”
“园子里住,林妹妹常念着,因此多问了一句。”
薛蟠道:“我回京的时候不曾,但四方调了不少物资去,我估摸着有得打。”
薛姨妈认真道:“你可别去凑趣儿,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没这命,若有个好歹,咱娘俩可靠谁呢?”
这话一下子说到薛蟠心坎儿里了,拍胸脯保证道:“妈妈放心,妹妹放心,以后家里有我撑着,靠我就行。”
又道:“妹妹也十五了,我这个做大哥的,也该早些成亲,不能挡了妹妹觅得佳婿的路了才是。”
薛姨妈道:“你又来嚼蛆,就你这样子,有好的也不肯上门了。”
宝钗笑道:“哥哥也是该成亲了,有人约束着,也能静些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