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师决定要挽回一下被自己抹灭的气氛。

她看着三层蛋糕，将台子上的生日蜡烛都拿了下来。

三层蛋糕太大了，如果用数字蜡烛的话总觉得有些冷清。

大概是年纪大了，蔡老师如今更喜欢热闹一点。所以她把以前没用完的生日蜡烛都翻了出来插上，想着蛋糕上能热热闹闹的，大家也看着开心些。

点亮蜡烛，烛光照亮了她的脸。

“大家都不要丧着脸，我可是在过生日呢？一个个的垮着脸做什么？老周，你倒是去给我关个灯啊。”

周导勉强打起精神，去关了灯。室内骤然变黑，只有烛火的光亮。

蔡老师坐在正中，唇角上翘。

她许愿吹过蜡烛后，让周导开了灯。

抬头撑了撑头，蔡老师笑：“蜡烛点太多了，吹起来还有些累。”

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头重脚轻地倒了下去。

蔡老师终究还是没能吃到这口蛋糕。

小周原本想要偷偷回来给蔡老师一个惊喜。他考完试后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打车过来，在门口偷偷用钥匙打开门却发现里头一片明亮，却没有人。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蛋糕伫立在房间里。

小周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就在他脚下的地毯上，一只手机孤零零的响着铃，好像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小周赶到医院的时候，蔡老师还没醒。她安静躺在病床上，周导和白任蹲在旁边，两个人身上都有淡淡的烟味。

小周不好和外人说这些，只将周导拉到一边，低声急切地问：“究竟是怎么了？你们上次究竟瞒了我什么？”

此刻周导也不好再瞒下去，因为根本就瞒不住。

他说：“医生说，你妈大概还有半年好活。”

说完，他没再说话，白任拍了拍他肩膀，安抚他的情绪。

小周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叫做还有半年好活？他妈妈都还没退休，什么叫做还有半年好活？

小周脑中一片空白，只怔怔地重复问道：“爸？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白颜站在一边，没忍住，捂着脸关门出去了。

顾淮见惯生死，却难免还是会在这种时候难过。他最近越来越容易难过了。大概是因为远离末世，没有那么多的诡计，温情之下，难免他会动容。

不过他依旧没有眼泪，只是看起来有些不太开心。

这个生日大家谁都没过好。

一直到凌晨，蔡老师清醒的时候，大家也都沉着脸。

医院陪护不让留太多人，顾淮白颜几个人将她送来后，稍稍安慰周导小周后就离开了，小周让周导也先回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再来和他换班。

周导一开始不肯，执意要小周回去，他想要多陪陪蔡老师。

可小周说：“我想和妈说说话，你一直都有时间，可妈妈会让我休学吗？”

至此，周导也不好再留。他长叹一口气，没再多说，自己开车先走了。

小周坐在病床前，静静看着自己妈妈，趴在雪白被单上，侧头看着妈妈的白发。

蔡老师之前醒了一会，后头实在有些疲惫，现在又已经睡着了。

她呼吸匀称，很是安静。

小周不习惯她的安静，时不时要伸手过去看看，还有没有呼吸，还正不正常。

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母亲突然离开。

小周低头看着妈妈，想到十几年前自己还是婴孩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低头看着他。念此，他又有些想要流眼泪了。

他这样心酸又痛苦着，挨到了白天。

最早来的是顾淮和周导。周导心情很差，顾淮担心他一个人实在不安全，便开车送他过来。

进门的时候，就瞧见了比周导还憔悴的小周。

“小顾，你去劝劝他吧。”周导对顾淮说。

周导知道，他自己的心情都很糟糕，根本没有办法劝说小周，甚至还会让后者的情绪更加低落。

顾及此，能最好做小周思想工作的人，恐怕就是顾淮了。

顾淮没拒绝。

他说：“我带着小周去吃点东西，你和蔡老师也先喝点粥。”

周导平时不怎么下厨房，只会煮粥。他带了一保温桶的小米粥，大概只够两个人喝。

医院对门就有一家猪血粉店。

顾淮和小周走进去，一人要了一碗猪血粉，坐在了角落里。

小周掰着筷子，有些心不在焉。

顾淮看着猪血粉上的葱花，翻动了一下，让葱花沉在了汤里。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陪着你妈妈。”

小周脸上有些不太情愿。他知道顾淮要开始对他说教了，可他不想听。他现在不想讲什么道理。他只知道，他很难过，非常难过。

可顾淮依旧在说。

他吃了口粉，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小周，你觉得现在怎样对你妈妈来说是最好的？”

小周怔了一下。他没想到顾淮会问他一个问题。

思考片刻，他决定保守回答：“应该好好接受治疗，保持心情愉快。”

道理简单，谁都明白。小周不认为顾淮能从他的回答里，切入什么节哀顺变的话题。

可接下来顾淮的一句话，却叫他溃不成军：

“你觉得，如果你妈妈的病影响了你的高考，她能心情愉快吗？你觉得，如果你留在这里，几个月后你考砸了，会不会影响蔡老师的病情？”

眼前的猪血粉瞬间没了滋味。

顾淮说：“你觉得，你应该是留在这里继续让她难过，还是应该好好回去，结束这场考试，再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想陪在她身边，我想好好照顾她。”小周的眼泪往粉汤里掉，砸出一个个涟漪。

顾淮表情未变。他很残忍的说：“周导会陪着她，护工会照顾她，你在这里，我说句实话，真的只给蔡老师心里捅刀子。”

小周痛哭，所有的情绪都得不到发泄。

他很想骂顾淮，却又骂不出口。因为他知道，顾淮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也正是因为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才叫人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