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三年正月初一日,延绥镇5000兵在榆林誓师,延绥巡抚张梦鲸与总兵官吴自勉令杀马祭旗,大军开拔,径自投神木方向而去。
大军走在路上,别部兵士觉得刘仁玉所部着实过的滋润,都来问薪饷福利问题。
这个问题上面,刘仁玉并未说要保密,是以镇北堡兵士据实相告。
“啥,月饷每月足足一两,月底就发,概不拖欠。”
“除了月饷,你们训练的好还有额外的奖赏银两!?”
“人娘的,你们居然还分了田地,而且果真只收两成?”
“这次出来去勤王,你们居然还额外领了银两,制钱?”
闲聊之间,镇北堡军士还不忘拿出肉干,就着炊事马车上熬下来的肉汤,还有大饼,吃上一顿,吃完还不忘来上一句:“舒坦。”
延绥镇他部兵马看一看镇北堡兵士吃穿用度,再看一看自家穷酸景象想一想镇北堡兵士的逆天福利,再想想自家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顿时怒不可遏。
“驴日的,上官们驱额们卖命,薪饷都没发足,买命钱更是见不着一文,额们凭什么供他们驱使,你们跟着额找他们评理去。”延绥镇他部兵士觉得跟镇北堡的兵士相比,待遇太差,于是径直去找上官理论去也。
延绥镇大军中军大帐内,张梦鲸,吴自勉,还有其他军将正自讨论进兵方略,不提防外面鼓噪之声不绝于耳。
听到此等声音,饶是张梦鲸脾气极好,也是不耐,他黑着个脸,怒声道:“兵士何事在中军大帐之前鼓噪,这个成何体统,去问问看。”
一从人应声而去,不多时回返禀告道:“军门,小的已经探问明白,这些兵士说是欠饷未发,买命钱见不着一文,心生不忿,特来要饷,他们说,若是军门不能从速发饷,他们便要。”
“他们便要怎地?学那固原兵,杀了本院不成。”
“不,不,兵士们岂敢,他们只说是若是不能得到薪饷,说不得就要回乡去落草什么的。”
“唉!”张梦鲸一声长叹,接着又走出中军大帐,去与兵士们相见。
帐外兵士们鼓噪的正欢腾之际,不提防张梦鲸亲至,众兵士们至少现在还是正规军,对巡抚大人多少还是有些害怕,是以大伙儿不再鼓噪,都自行安静下来。
张梦鲸深知兵士此时心中怨愤至极,可不能强行弹压,目下的急务是安抚军心,待军心安抚下来,再捕杀带头闹事之人才行。
心中计较停当,张梦鲸便面带笑意,温言道:“大伙儿平素寒苦,我亦深知,然此时君父处于危难之中,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中忠君之事,此次勤王,还望”
张梦鲸正待徐徐劝诱之际,兵士中忽然有一个刺头截断他的话,不阴不阳地说道:“军门您是巡抚,平素衙门住着,下人伺候着,还有下面的人孝敬,钱粮吃用不尽,额们大头兵,可不像您,就指望着薪饷过活,就这点儿薪饷,还不能实发,额们心中就有些怨气,如今要勤王,摆明是跟建奴搏命去的,这才发了些饷,也才2两,就这点儿买命钱,额们虽说是不招人待见的大头兵,但是2两银子也太少了吧。”
听了这番话,兵士们心中的怨气又被点燃,鼓噪之声顿时蜂起。
“2两!?”张梦鲸听到这个数字,非常无法理解地看着吴自勉。
吴自勉被张梦鲸盯住,顿时老脸一红,这厮出征前才讨了一房小妾,花费颇多,好容易自张梦鲸处得了两万两银子,自然是狮子大开口,先吞一半,实发的不过一万两而已。
延绥诸将听说此事,都望着吴自勉腹诽道:“连大头兵的买命钱也贪,无耻下流。”
张梦鲸见吴自勉情状,顿时心中雪亮,他极力压抑着怒气,为了保全总兵官的颜面,对着兵士们说道:“我会尽力筹响,尽快给大家一个交代,请大家稍待。”
众兵士平素听这个话听得太多了,已然不再相信,于是都说只限一日时间,若是明日见不着饷银,还有买命钱安家银,他们自有计较。
说完这些话,兵士们各自回返营帐,且等着看看上官们如何回复。
张梦鲸闻言,只是点一点头,接着就面带愠色,回返大帐,延绥诸将也跟着进入大帐。
待大伙儿都坐定,无一人出一声,场面异常怪异,张梦鲸把吴自勉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心中本有滔天怒意,但是却又知道发火儿终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于是只好强压住语气一字一顿道:“吴自勉,你平素就虚冒兵饷,此次勤王,你在行军途中又典卖军马,抄没军粮,因为兵士们未曾鼓噪,本院只作未见。没想到你贪婪至此,连兵士们的买命钱也贪,你需知道,本次勤王关系着君父的安危,你居然还敢如此放肆,你以为本院杀不得你们吗,限你明日之内,将吞没饷银运来,此事就此作罢,如若不然,兵士们都哗变了,言官御史放我不过,我必拉着你一起去诏狱走一遭。你可听明白了。”
“这个,这个,这个银两都花用出去了,一时之间卑职难以筹措出来,还请军门宽限几日。”吴自勉刚刚拿到钱,就在小妾身上花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叫他拿出这许多现银出来,难。
“混账。”
“嘭”的一声,张梦鲸猛地在帅案上使劲一拍,带来一声巨响,只吓得延绥诸将浑身一哆嗦。
“本院不管你怎么办,若明日见不着饷银,本院的奏折一定会马上发出去,定你一个延误军情之罪,也无不可。”张梦鲸见吴自勉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和稀泥,就继续厉声施压道。
“军门饶命啊,我等就算现在就回去,典卖家产,谈判交割也要几日,时间已然来不及了,不如先行回师,到了榆林,卑职总有办法筹措到饷银。”吴自勉知道张梦鲸这会是认真的,只好忍痛回去典卖一些家产,以做军资。
“勤王之事,刻不容缓,着你们明日去营中与兵士们分说明白,薪饷先再欠几日,你们各派家人回去典卖家产,从速解到京师,供应给兵士们,如何。”
“这,军门,固原兵闹饷的时候,军将多有被杀者,我若是去说又要欠饷,只怕兵士们鼓噪起来,六亲不认,咱就危险了。”吴自勉平素多欺凌非家丁类型的兵士,这个时候去说欠饷的事情,怕被某些心怀怨恨的兵士一刀剁了。
“你就该被杀,国家危难之际还克扣军饷,本院要是个兵,都想杀了你。”张梦鲸见吴自勉还在推诿,更加愤怒道。
“军门,我伏诛以后,延绥再无方面大将,流寇何人去平灭呢?”吴自勉见张梦鲸怒甚,急忙跪伏在地,说出自个儿的剩余价值之所在。
张梦鲸闻听此言,对吴自勉完全无计可施,但是又想到明日兵士们就要闹事,又自烦闷不已。
巡抚大人默然,诸将也是默然,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参将的大脑中猛地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军门,镇北堡把总刘仁玉经营马车生意,他那马车卖的极贵,向来也有不少进项,不若叫他拿出些银两来,渡此难关,事后总兵大人再还于他便是了。”
听那参将点出刘仁玉这个名字,吴自勉猛地惊醒过来,是哦,刘仁玉这厮不就是个爱出风头的土豪嘛,叫他来出银子。
“对啊,怎么忘了此子呢!人来,快去把刘仁玉刘把总叫来。”好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张梦鲸急忙差人将刘仁玉叫来。
不多时,刘仁玉被传唤而至,张梦鲸将延绥诸将向他借银的事和盘托出。
话说在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张梦鲸说的言辞恳切,刘仁玉听得频频点头。
说完了,张梦鲸问道:“事情就是这样,不知刘把总意下如何?”毕竟是借钱,就算是巡抚,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客气。
听完这个问题,刘仁玉先是笑一笑,搞得众人没来由地心中一宽,然后,他又摊着手说道:“军门,我其实很想借的,只是我没钱啊。”
众人开始见他笑,还道他会答应,谁知他却唱了这么一出,不借钱你笑个毛啊!
“你先前不是说,你屯田,而且卖马车赚了不少钱吗?”张梦鲸不解道。
“是啊,你不是很有钱嘛,你手下的兵士都说你们镇北堡进项不少,若不是你们镇北堡兵士说他们待遇好,我等的兵士怎么会心生不忿,继而闹饷。”一将领说上这句话,巧妙地把兵士们闹饷的责任分一部分到刘仁玉头上。
“我虽然进项不少,但是开销甚大啊,比如。”摆困难谁不会啊,刘仁玉一口气说出了许多用钱的地方。
“唉,事到临头,竟将延绥一镇之饷银寄托在把总身上,悲乎哉。你去吧。”张梦鲸见刘仁玉反复不停地摆困难,知道他不管有没有银子,反正必然不肯借银子,在失望之余,又想到堂堂巡抚居然要靠把总来救场,不免觉得很丢面子,是以有此一叹。
刘仁玉领命而去。
“军门,这厮分明搪塞,分明有银两,。”一军将还打算编排刘仁玉,却被张梦鲸打断。
“别说了,你们都去吧。”张梦鲸轻轻道。
事已至此,张梦鲸已经不再愤怒,愤怒不能解决问题,军队是一定会崩溃了的,他已经无法带兵去勤王,他能够做的,只是把此间事情写在奏折上,上达天听,让皇上去定夺吧。
次日,延绥镇勤王兵因总兵官吴自勉克扣兵饷故,全军鼓噪,随即崩溃而走。
张梦鲸看到空空如也的军营,他望着东北方向跪倒在地,悲声大呼道:“皇上,老臣无能啊。”说完,他心中郁结,难以排解,一时激愤之下,竟而口喷鲜血倒伏于地。
“军门。”